秦王駟只覺得心頭一片冰冷,他看著張儀,低聲問道:「張儀,你這是要逼迫寡人嗎?」
張儀退後兩步,端端正正行下大禮:「不是張儀逼迫大王。逼迫大王的,是時勢啊!」
秦王駟冷笑:「時勢,哼哼,時勢?」
張儀雙目熾熱,如同兩團火在燃燒,含著毀天滅地的氣勢:「張儀自隨大王入秦的那一天起,就已經把自己當作一個死人了,此後活著的每一天,都是從上天手中偷來的。所以張儀要讓此後的每一天,都不枉活。張儀不怕死,卻怕活著的每一天是虛度的、無可奈何的、無能為力的,甚至是倒退的。所以張儀有所不甘,既是為大秦不甘,更是為自己不甘———大王,你敢不敢,再賭一下國運?」
秦王駟看著張儀,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了。
殿內一片寂靜,只有銅壺滴漏的滴答之聲,顯得格外難忍。
就在張儀入宮的時候,羋月母子已經收拾好東西,準備離開。
薜荔輕聲回稟:「季羋,馬車皆已經備好,在宮外相候,咱們走吧。」
羋月拉著嬴稷,站在庭院之中的銀杏樹下,抬頭看,還是一片綠蔭。到了秋天的時候,這些葉子都會變成黃色,然後落滿整個院子。嬴稷最喜歡踩著這滿院的銀杏葉子跑動玩耍,而女醫摯最喜歡拾這些銀杏葉子泡茶,拾那銀杏果子煮湯。
而如今,俱往矣。
這一離開,或許終其一生,都不會再回來了。
不知不覺間,她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,竟是對這裡也產生了感情。她回望這個自己住了多年的屋子,心中感慨萬千。
嬴稷抬頭看著羋月,問道:「母親,我們真的要走嗎?」
羋月蹲下身來看著嬴稷,問道:「子稷想不想跟母親走?」
嬴稷有些緊張地抱住羋月,道:「母親到哪兒,稷就到哪兒。」
羋月輕撫著嬴稷的臉,道:「以後會吃很多苦,子稷怕不怕?」
嬴稷道:「母親不怕,稷也不怕。」
羋月站起來,拉住嬴稷的手:「那好,和母親一起走吧。」
嬴稷遲疑地問:「那……父王呢?」
羋月僵立了一下,還是低頭回答他:「你父王……他有很多妃嬪,也有很多兒子,他不會孤單的。可是母親只有子稷,子稷也只有母親。」
嬴稷點點頭:「是,我只有母親,母親也只有我。可是……我們還能再見到父王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