羋月看著嬴稷出去的方向,欲待站起,腿上一痛,又跌坐在地。
女蘿見狀,嚇得忙上前扶住她:「夫人,您小心傷勢。薜荔已經追出去了,小公子不打緊的。」
羋月怔怔地坐著,忽然間掩面而泣:「女蘿,我是不是太無用了?」
女蘿心頭一痛:「夫人,您別這樣。小公子年紀還小,不懂事,您慢慢教……」
羋月搖了搖頭:「不是他不懂事,是我太高估自己了。」她放下袖子,苦笑一聲:「我不應該打他的,其實我想打的是我自己。我天天跟他講重耳的故事,其實不是對他講,是對我自己講。我要靠著這種虛幻的想像才能夠支撐自己繼續走下去。要不然,難道要我學市井婦人,哭天罵地嗎?可他今天戳破了我的幻想。他說得對,重耳流亡,還有十幾個忠心耿耿的謀臣相隨,還能讓齊桓公、秦穆公爭相嫁女為他助力。重耳走到哪裡,都有名士俯首稱臣。可我有什麼?我只有你們兩個侍女,我連一個小小的驛丞都無法制服,連曾受過我恩惠的孟嬴,都避而不見。女蘿,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?」
女蘿跪在她的身邊,哭道:「不是的,夫人,大公主一定是有原因的,她一定會來見我們的……」
羋月輕嘆道:「那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。秦國來人遞交國書,她能不知道?能不問問到底做質子的是誰,有誰與他同來?」
女蘿沉默。
羋月苦笑道:「就算她真不知道,那又怎麼樣?冰雪封城,我們困在此處,一步都走不出去。我們連下一頓吃飯的錢都沒有著落,又有什麼辦法把信送到易後那裡去?」
女蘿伏地大哭:「夫人,是我的不是,您要我做的事,我都沒有做成。天寒地凍,路上根本找不到人,什麼事也辦不了。我去了燕宮無數次,那些守衛的人全部都換了,原來囑託的那個人,根本就找不到了。夫人,若不是我無能,也不會讓奸人有機可乘溜進來放火,更不會讓夫人和公子陷入如今的絕境。」
羋月輕嘆一聲,撫著女蘿的頭髮道:「怪不得你。這等事,只能盡人事,聽天命。天命在不在我,卻是誰也不知道的。」
女蘿放聲大哭。
嬴稷還是找回來了,母子又重修於好,而羋月房間裡一件件值錢的東西,也被拿去交換了柴炭和食物。明天的日子怎麼過,他們的路在何方,誰也不知道。
女蘿咬著牙,一次次忍著刺骨的寒風奔波在冰封的大街小巷。薊城的冬天,對於她這個來自楚國的人來說,如同地獄般可怕。每一口呼吸如同刀割,每一步行走如同踩在刀子上,臉上手上腳上成片成片的凍瘡已經導致部分肌肉僵死。她每一次出門,都有一種畏懼,她怕自己很可能在路上走著走著,就此倒地不起,再也回不到驛館。
她不是怕死,她只擔心自己死了,其他的人怎麼辦。
或許是少司命睜開了眼,大發慈悲願意賜下一點恩惠。這一天,雪下得格外大,天黑得格外早,而女蘿回來得格外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