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去齊國,黃歇當年在稷下學宮就學時的確有過故交好友,但是齊國新君為人暴戾乖張,不要說策士新投,便是當年齊宣王時代的名士,都已經在紛紛求去了。
「前日有人自齊國來,說了一個故事。」黃歇說道。
「什麼故事?」羋月知他這麼說,必有用意,當下便問了一聲。
黃歇輕嘆一聲,道:「齊國先王,也就是齊宣王在位時,好聽竽聲,於是養三百樂工齊奏;及新王地繼位,卻喜歡叫了樂工來一一聽其演奏,結果便有樂工,名南郭處士者,偷偷逃走。」
羋月聽了,卻沒有笑,只是低頭想了一想,方嘆道:「這故事皮裡陽秋,看似可笑,實則可悲。」
黃歇苦笑一聲:「你也聽出來了?」
羋月點了點頭,這故事聽起來似乎是講齊宣王糊塗不能辨別真假,讚美齊王地聰明不為人所蒙蔽。然而明眼人一聽就明白,這故事表面上說的是樂工,可以齊國之富,哪裡就容不得一樂工之食俸了,非得逼其至此?且樂工哪有稱「某某處士」的?這故事明說樂工,實指士人。顯是暗諷齊王地繼位,廢先王養士之德政,羞辱士人,以致士人紛紛辭去。
如今大爭之世,各國求才若渴,無不厚幣甘辭,以迎士人。如燕王職起黃金台,如趙國平原君、魏國信陵君等大招天下名士,都是為了廣納賢才,收羅人心為本國所用。
這齊王地自逞英明,羞辱士人,齊宣王傾盡一生心血所建的稷下學宮如今因他而毀,想齊宣王在天有靈,也會嘔血三升吧。
想到這裡,羋月不禁默然。她聽得出黃歇的意思。在她的計劃里,燕國之外,齊國也是她為嬴稷謀劃的立身之所。她亦是聽過羋姮與羋蕎之事,如今羋蕎得寵,或是危險,或是機會。但黃歇極力勸她,對她分說齊王地為人暴戾、喜怒無常,不可與虎謀皮。如今他再說這個故事,意圖更是明白。
想到這裡,羋月看向黃歇:「既然留燕不成,去齊亦不成,子歇,你的意思是……我們只能歸楚了?」
黃歇沒有說話,很多事不能言之於口。他能明白羋月對歸楚的牴觸,楚國對於羋月來說,更多的是在楚宮、在高唐台時留下的陰影,他知道她在羋姝和羋茵跟前受過的委屈,更清楚她的少年時代,是如何戰戰兢兢地在楚威後的淫威殺機中度過,幾番死裡逃生的。然而,光是語言上的解釋是無用的。他要如何才能令她明白,她如今已經不是高唐台的小公主了,她是秦公子之母,她是楚公子之姊,她更是他黃歇的妻子。她回到楚國,不會在楚宮,不會在高唐台。有他黃歇在,不管是羋姝還是楚威後都無法再傷害到她。楚國不光有她的敵人,更有他的親朋故友,這些人在朝中上下是不可低估的一支力量,絕對讓他有辦法保護他們母子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