贏稷走進章台官廊下,兩邊宮女紛紛行禮。
這時候,廊下煎藥的宮女正熬好了藥,文狸迎出來,端了藥站起來屈一下膝道:「大王。」
贏稷擺手道:「免禮,母后怎麼樣了?」
文狸道:「太后這些日子已經好多了。」
贏稷接過藥碗,嘗了一下,放下,接過托盤道:「寡人給母后送進去吧。」
雲容打起帘子,贏稷走進去,為羋月奉上藥:「母后,請用湯藥。」
羋月嫌惡地往後退了一下,擺了擺手拒絕道:「罷了,這些苦水,我都喝到不想喝了。」
贏稷勸道:「良藥苦口,母后罷朝已經好幾個月了,若能早日病好,朝上才有主心骨。」
羋月拍了拍贏稷的手,安慰道:「其實我並不是病了,只是想放縱一下自己的心境,放縱一下自己的脆弱罷了。」
贏稷不解:「兒臣不懂,如今大爭之世,列國環伺,如行於虎狼群中,我們難道不應該隱藏自己的脆弱嗎?」
羋月輕吁一聲,淡淡道:「一張一弛乃文武之道,人又不是鐵打的,怎麼可能一直強撐著?只不過,母后有足夠自信,可以放縱自己的脆弱罷了。國之大事,在祀與征,這兩件事,我心裡有數,其餘的內政,交樗里子盡可。有些事情不必死死地攥在手裡,放一放,才是長久之道。」
贏稷沉默片刻,才苦笑道:「母后執政,已入化境,兒臣……只怕還做不到。」
羋月不在意地勸道:「你還年輕,有的是時間學習和進步。」
贏稷想了想,道:「兒臣聽說,母后要調白起回三晉的戰場。」
羋月道:「是啊。」
贏稷斟酌一下字句道:「有人說,白起與三晉作戰,有些過頭,容易結下死仇……」
羋月道:「秦與三晉,有崤山之仇,本來就有百年之恨。」
贏稷道:「若是不用白起,是否會更好些?」
羋月卻搖頭道:「稷兒,天地生萬物,都有其作用。身為君王,要懂得包容萬物,駕馭萬物。我秦國自立國以來,每當國勢擴張時,所用者都非尋常之才。如百里奚之老邁、商鞅之酷烈、張儀之放蕩、白起之殘忍……為君之道,豈可只求良馬馴駑?你更要懂得駕馭包括像白起這樣的孤狼、張儀這樣的狡狐、商鞅這樣的鷹鷲,甚至像夜梟、長蛇、螻蟻之類的惡獸,他們的才能亦不是不能為君王所用……」
贏稷怔住了,他知道君王應該禮賢下士,河海不擇細流,故能就其深,但他卻從來沒有想過,在她的眼中,臣子們不但可以是良馬馴駑,或者是烈馬慢駑,原來竟然可以是狡狐鷹鷲、孤狼夜梟,想到這裡,不禁冷汗涔涔而下:「兒臣慚愧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