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喚了聲「父皇」。皇帝道:「回來了?」
太子提袍上前,在他對面坐下來:「兒臣見過舅舅了,舅舅人很好,非常正直,難怪會有袁縝那樣品性端正的兒子。」
「是麼?」皇帝抬頭,「說了些什麼?」
「舅舅很喜歡我,問了我從小到大很多事情,還說讓兒臣常去看望母親。」太子面帶笑容,侃侃而談:「我以為袁家是文官,舅舅也像太師那般文雅,沒想到竟然很威武。
「我們談得很融洽,還留兒臣用晚飯來著,但兒臣想他才回來,還是不打擾他和母親敘話,就在李家用的飯。」
皇帝望著他,微微揚唇:「那極好。」
太子看著棋盤,又道:「舅舅還說,父皇身為一國之君,忙於國事,不必急著見面。」
皇帝目光落在他半垂的眼眸上,半晌道:「若你母親不回宮,你會不會怨父皇?」
太子微怔:「父皇為何這麼說?」
皇帝凝眉:「朕傷他們太深,恐一時難以挽回,得做好你母親不回宮的準備。」
「……就算一時難以挽回,您還年輕,還有很多時間呢!」
「不是那麼簡單。」皇帝道,「你要知道,父皇首先是大寧的君主,然後才是丈夫,父親,靖王可以為了靖王妃做的事情,父皇不一定能做。
「倘若父皇還只是個世家子弟,那這些都不在話下。但朕的身份註定了朕不可能窮盡所有精力去挽回這件事。
「朕不窮盡所有精力,應該是不可能有機會打動她的。」
太子怔然無語。
皇帝看著棋盤,又說道:「朕今日也見過你舅舅了。
「他說倘若當年沒有那場婚禮,他會給你母親找個好男兒嫁了,生兒育女,相濡以沫。
「朕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,突然聽到這個……我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堅持是不是對的。
「揣著對我的恨十八年了,再多的情意應該也沒有了,那麼我的糾纏,她可能不會覺得受用,而只會覺得困擾。」
「父皇……」
皇帝目光溫和:「人生在世,總會有很多無奈,比如說朕要以律法治你事出有因的姑姑,比如說做不到也說不出口能為你母親放棄一切。又比如靖王也不能平衡好對兩個妻子的回報。
「我們總是儘量希望圓滿,但又總是碰壁。也沒有人會告訴我們做出錯誤的選擇將要承受什麼,永遠只有等懲罰來臨才會知道那是錯誤的。」
太子坐在炕上,整個人像是失了魂。
「回宮去吧。」皇帝道,「早點歇息。」
太子下了地,背朝他站著,那背影透著說不出的孤清頹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