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首的進叔咬咬牙:「因為之前少爺說過不用——」
「不需要解釋。」沉聲喝止,左城一雙眸子便能致人於死。
進叔低頭,門外幾十個大男人也低頭,一個一個如置冰潭,背脊卻不敢彎,咬著牙,等著遭殃。
「左魚呢?」
有一個要遭殃的。
這時候,唯一敢回話的只有進叔:「少夫人讓她去季家道別,一個小時至之前出了酒店,現在人在季家。」
「哼。」似笑,又不似笑,總之極冷,「找到她,不惜代價。」
我的娘喲,這笑會要人命的,進叔汗涔涔,只覺得天都要塌了,正好砸到了他頭上。
「已經派出了所有人,很快就會有消息。」
「半個小時之內,見不到她,酒店所有人,左家一個不留。」
一聲命令之後,轉身,沒入雨幕,身後寒氣正大作,久久不停。
包括進叔在內的所有人,皆是心肝俱顫。
這天晚上狂風暴雨大作,江南左翼酒店籠了一片大片大片陰沉沉的濃雲,一直未散。
整整半個小時,出去尋人的人一波接著一波,無果而歸的人同樣一波接著一波,不知情的只道是左翼打亂了,知情的便知道是左家打亂。
已經是第七批回來的人,一個一個淋得落湯雞,進叔站在門口,焦急地走來走去。
「怎麼樣?」
為首的黑衣男人嗓子都快要燒乾了,回答:「沒有。」
進叔看著越下越大的雨,揮揮手:「要是再沒找到人,都不用回來了。」
十幾個大男人都是渾身一怵,驚恐不已。
「不就是個女人嗎?」
忽然一直垂首的男人抬頭,一臉憤慨。
進叔臉色一沉,也沒打傘,走到那個憤慨之人面前,極其平靜地說了一句:「再說一次。」
男人心裡憋屈,頭一揚,不怕死地繼續:「不就是——」
「如果這話聽到的是少爺,你剛才就沒命了。」
那個男人的話被進叔一言堵在了喉嚨,眸子發紅,忽然一個腿軟,被旁邊的男人扶住。
誰都知道,進叔的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,更不是誇大其詞,別說那個男人的命,就算是整個左家的命脈,左城斷送了去也不會眨一下眼的。
失言的男人心有餘悸地害怕。
「你們給我記著。」進叔的聲音在風雨里如雷貫耳,「那是左家的命。」
一句話落,被當頭一記響雷還要叫人心驚肉跳,所有男人生生頂著雨,打起所有神經。
「是!」齊刷刷應了一句,十幾個男人一眨眼的功夫便都隱沒在了雨里。
「這暴雨什麼時候是個頭啊。」進叔嘆了一句,站在酒店門口。
暴風雨席捲的哪止是門外,酒店裡面照樣一狂風大作。
「快,快,快。」
大堂的程經理上前抓著忙活的客房經理:「出什麼事了?」
這個程經理原本是凌東島的一個項目經理,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,當下找不到東南西北風在何向了。
套房經理老錢抹了一把汗:「總統套房的女人不見了。」
程經理聽完就愣了一下,一團亂麻非但沒解開,還更亂了,半天哧了一聲:「不就是個女人嘛,能掀出什麼風浪。」
出入這酒店的有錢男人程經理見多了,女人這玩意就是衣服,男人嗎,不能不穿衣服,而且喜歡換衣服。
程經理捏著這個死理,十分的理直氣壯,老錢怒其不爭地白了他一眼:「不就是個女人?信不信因為這麼個女人,你明天就得吃不了兜著走。」
程經理腦袋一翁,心肝一顫:「這麼嚴重?」
老錢搖頭。
那是?程經理一顆心跟坐過山車似的,大起大落。
老錢抹了一把下巴上的鬍子,斷言:「不止。」
程經理腳下一個踉蹌,額前的假髮都抖了三抖。
老錢一把將程經理拉到一邊:「兩年前轟動上海的盛世婚禮記得吧?」
程經理狂點頭,那事天下皆知,就算凌東島那個鳥不生蛋的地,那回兒也風靡了好一陣子。
「只是那與今天的詭異有什麼關係?」程經理假髮下光溜溜的腦袋不靈光了。
「總統套房裡的女人就是當年逃婚的新娘。」
程經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哀嘆一句:「完了!」
原來也不是所有有錢的男人都喜歡換衣服,左家那個最有錢的主子就是那個例外,愛某一件衣服如命。
這剛上任沒到三天的程經理,就這麼炮灰了。
後半夜的時候,左城回來了,一個人,失魂落魄地,只吩咐了一句話:「讓他們都回來吧,我來等。」
之後便一直站在門口,站在雨里,只是被等的那個人一直一直沒有回來。
進叔撐了傘走過去,望著已經濕透了背影。
這個本該站在巔峰俯瞰的男人,已經褪了一身的光環,成了世上最普通的男人。
「少爺,雨下大了,進去吧。」
左城沒有動作,額前的雨水一滴一滴滑下,寒了他的眸子,還有發白的嘴角。
左城:「她會不會記起來?」
進叔撐著傘的手顫了一下,低頭,咬牙,眼睛酸得厲害。
左城說:「會不會走遠了?」
一雙看著前面路口的眸子,暗得昏天暗地,涼得驚心動魄,那樣美的一雙眼,如今只剩破敗的隨影。
左城說:「會不會再也不回來了?」
一句比一句低沉,淋浴吹風后的嗓音嘶啞極了,每一個字都似乎從喉腔里嘶磨出來。
進叔有一低頭,還是沒忍住,老淚縱橫了。
忽然路口的燈光下,一個拉長的身影由遠及近,左城眸子驟然亮了,卻只是一個須臾,又沉到了最底。
進叔也抬頭看過去,除了嘆氣什麼都沒說。
路口裡左魚一身雨水,一步一步走過來,雨水下的一張臉慘白,搖搖晃晃地走著,唯獨背脊停止。
「先生。」
兩個字咬得極重,說完,左魚彎膝,重重跪下,耷拉在額前的劉海遮住眼睛,她一言不發,只是跪著。
進叔搖搖頭,撇開眼,不忍再看。
「起來。」
左城忽然開口,毫無溫度的兩個字,像冰凌碎裂的聲音。
跪在地上停止腰杆的左魚忽然彎腰,深深鞠躬,沒有再抬起來,字字鏗鏘:「左魚有罪。」
左家的人不是孬種,更不怕死,不會解釋,更不求饒,左魚是個左家人,堂堂正正的左家人。
左魚跪在雨里,傘下的男人走出來,嗓音甘冽地像冰鎮的烈酒,他搖頭:「不,你沒有。」
左魚咬著牙,眼眶發紅,什麼都沒有說,只是死死不發出任何聲音。
左城說:「兩年前我就把你給了她,你尊的是她的命,所以你沒錯,是我的錯。」
她還是彎著背,倔強地咬牙:「左魚辜負了先生信任,罪致死。」
雨里的男人一臉俊容全然冷漠:「我說過,你只能為她死。」伸手揮著,乾澀開口,又說了兩個字,「走吧。」
左魚咬著牙關,還是沒忍住眼淚,俯身,重重磕了一個頭,然後跌跌撞撞起身,朝著大雨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