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大姑慢慢剝著花生豆,放在嘴裡嚼的正香,聽三大娘這話,嘴裡的炒花生也驟然覺著沒滋味起來,惋惜道,「倒不是李大戶不想我幫著張羅,實在是他家大爺大奶奶的親事倒叫我有幾分後悔了。他家大奶奶是孔店村的姑娘,說來也是孔店村一等一能幹的閨女。當時李家下了八兩銀子的聘,孔家因有男孩子在縣城念書,日子有些緊巴,陪嫁了閨女約摸三兩銀子的嫁妝。李家為這事很有些不痛快,這幾年,大奶奶的日子也不甚好。我倒是幫著言語上勸過幾遭,不說別個,鄉個人家多是如此,爹娘養閨女一場不容易,這聘錢總要叫娘家賺幾個。有幾個似華兒當年進門兒似的那樣厚實的一份嫁妝。」說到褚韶華的嫁妝,陳大姑就對褚家印象不錯,起碼捨得給閨女陪嫁,不是那等不心疼閨女的。
當然,陳大姑不知內情,故有此判斷,卻因此事愛烏及屋,對三大娘也頗多好感,攤開手與三大娘道,「孔家陪嫁的少,大奶奶到了李家,連玉米面這樣的粗糧都吃不上,都是吃高梁面。我這人,給人做媒原是為了成兩家之好,瞧著小兩口都似大順跟他媳婦似的這樣和和美美的過日子才好。我也是有閨女的人,如今陳大奶奶這般,我心裡如何過意的去,所以李家二爺的親事我就尋了個託辭沒幫著張羅。不然,咱們這鄉下人家,有幾個疼閨女能把聘銀都給閨女陪嫁了的?還是疼兒子的多。」
三大娘聽陳大姑這話,不禁心下暗道一聲險,倘不是過來陳家村兒打聽,真應了這親事,叫閨女嫁了李大戶家,她家倒不會剋扣閨女的聘銀,還會多給閨女陪送些。可也捨不得閨女到婆家吃粗糧去,她閨女自小吃慣了白面的,那粗糧如何入口!這般想著,三大娘對陳大姑鄭重謝過,言有所指道,「我跟我們當家的這輩子是吃了許多苦的,好容易跟我們當家的攢下如今的家業,可不就是為了讓孩子別再吃咱們先時的苦,過些好日子麼。」
陳大姑一向做媒的人,倒不想自己竟有拆人姻緣的一日。只是,她回頭想想,她也沒說李家的不是,原李家就是這個樣子的,怪誰去?
三大娘已是對李家心裡有數,當然,她是個細緻人,除了在褚韶華、陳大姑這裡打聽,自然也會另尋熟人再打聽一二,也免得鄉間傳言不准,倒誤會了李大戶家。不過,李大娘想著,褚韶華一向不是鄉間那些愛傳是非的性子,就是陳大姑,她做媒人的,只要不是與李大戶家有什麼深仇大恨的不痛快,也不至於故意來說李大戶家的不是。三大娘心知李大戶家的情形約摸就是褚韶華、陳大姑說的這般了,心下對上門提親的媒人有些惱怒,想著這媒人委實不厚道,豈不是要坑她家閨女一輩子!又極感激褚韶華、陳大姑,若不是她打聽出這些個端倪,縱李大戶家再如何的家資豐厚,這般捨不得吃喝,閨女嫁了一樣是受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