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韶華呢子大衣外又圍了件貂鼠毛的大圍脖,這是自家鋪子的皮料,原是整張整張的賣,這張有些破損,賣也只能按破損皮子的價來賣。陳老爺就給了褚韶華,她去庫里尋了些顏色相近的碎皮子把整張皮子拼起來,到染坊染了個黑色,又用黑綢做里,如今做了個大圍脖兒。等閒再如何看,也看不出這竟是兩塊皮子拼起來的,冬天戴既體面又保暖,她又戴上一幅大厚手套,同陳太太,「媽,沒事,雖車少些,也不見得沒有。我撐傘出去,眼瞅就要年了,咱們還得提前幾天回老家。年下柜上生意好,爸他們都抽不出空,我過去多走幾遭。要是能把這錢要回來,咱們也過個踏實年。」
陳太太嘆口氣,叮囑她,「早去早回。」
褚韶華笑,「娘放心,我曉得。」
看褚韶華全副武裝好,宋苹往日間雖難免嫉妒褚韶華,此時也不禁跑去給她拿來油紙傘,說,「這傘好歹能遮些風雪,大嫂帶著吧。」
褚韶華點頭接過,辭了陳太太就又去了白家。待褚韶華走了,宋苹心中的嫉妒反是去了不少,道,「大嫂也不容易,這白家也可恨,明明用了咱家的料子,竟拖著不給錢!」
陳太太感慨,「這就是買賣人家的不容易啊。」
褚韶華頂風冒雪的去了,果然又是在待客廳白等了。下人說老太太事忙沒空時,褚韶華也沒說什麼,更沒有如那些來要帳的掌柜東家似的,一坐就是大半日,她素來不多做糾纏,遂起身道,「既如此,我明日再來。」
因褚韶華時常過來,白家門房也時常見到她。以往總覺著這位陳少奶奶是個極溫和的性子,此時不知為什麼,明明陳少奶奶的神色舉止與以往並未有什麼不同,過來回話的門房卻覺著,這如春溫暖的待客廳竟驟然變得比外頭的風雪天都要冷冽幾分。待定睛如看,陳少奶奶依舊是那幅柔和客氣的模樣,只是對他微一頜首,便離開了。
待第二天,雪停了,褚韶華又來了一回。白太太聽下人回稟,都有些不忍,在婆婆跟前勸道,「母親,這陳少奶奶很是個和氣人,來這好幾遭,倒沒提過她家那帳的事。咱家跟他家衣料鋪子拿料子也好幾年了,媽,他家這筆倒也沒多少,要不,就先給她結了這一筆。」
白老太太不似白太太這般溫柔如水的性情,這位老人家依舊梳著前清時的舊髻,髻上插一金扁方,額上圍的是白太太親手做的狐狸毛昭君套,一張圓團團的臉卻不顯絲毫和氣,尤其那一雙眼角下垂的眼睛看人時,總似如刀鋒利箭一般,似是能把人心肝看透。白老太太冷笑,「這也不過是苦肉計罷了。頂風冒雪的過來幾日,就要給她結帳,你知道外頭那房的帳有多少!再這樣下去,家都要給那小婆子糟耗光了!」
白太太平生最怕這個婆婆,見婆婆厲喝,當下身上一抖,不敢再亂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