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老爺連連嘆氣,直說褚韶華粗俗。褚韶華笑,「我是粗俗,您老不叫掃雪,可仔細著腳底下些吧。」
容老爺搖頭,不與婦人做口頭計較,轉身去賞院中雪景,對著竹子吟幾句「 已訝衾枕冷,復見窗戶明。夜深知雪重,時聞折竹聲。 」,一會兒又對著桂樹念幾句「雪下桂花稀,啼烏被彈歸。」,褚韶華忍不住說,「這桂樹也沒開花啊。」
容老爺更是大搖其頭,「無知無知。」
容太太走出來,問丈夫,「你賞完雪沒?賞完了我可就掃院子了。」
「再容我半刻鐘,不,一刻種!」容老爺抓緊時間賞雪景,容玉穿著一身厚呢料兔毛領大衣,手裡提著個竹籃,笑眯眯的跟父親和褚韶華打過招呼,問褚韶華早飯想吃什麼,褚韶華說想不出來,你瞧著買吧。容玉便出去買早餐去了。
褚韶華練完最後一式,也不管什麼詩啊景的,用手心搓搓冰涼的麵皮,回屋讀德文去了。
這一場大雪自然是好景致,只是早飯後出門上班,因著雪大,擠電車的人委實多,褚韶華便叫了黃包車,路上見有氈帽氈衣的拖著平板車的車夫,那平板車上蓋著草墊子,不必說便知是雪夜凍死的乞丐了。
縱如上海這樣有東方巴黎之稱的大都市,在這樣的年代,也有這諸多衣不蔽體,死於凍餒之人。這樣情景,憑誰看到也沒了詩情畫意的心,褚韶華到了商行,下車時給了這拉車的一毛錢,拉車的千恩萬謝,褚韶華擺擺手,推開門見程輝已經在用電爐燒水了。
辦公室里水汀剛剛燒起來,還不是特別暖和。褚韶華想到昨夜的大雪,問程輝,「育善堂的情況如何?」
程輝還是住在育善堂,暫時沒有搬出來。程輝道,「這幾年孩子越來越多,炭火不大夠。昨夜太冷,各屋都加了炭爐,今天早上我聽到高主任跟修女嬤嬤們商量著買炭的事了。」
褚韶華想了想,暫未說什麼。
褚亭來的也不晚,只是褚亭過來的時候,身上大衣帶了一層薄薄雪花。褚韶華不禁道,「又下雪了嗎?」
「可不是麼。」褚亭家離商行很近,他過來都不必坐車,遛達著就能來。褚亭收起擋雪的油紙傘,掛在辦公室漆紅木門的把手上,脫下大衣抖掉上頭的雪花,才到座椅上坐了。電爐上的銅水壺嗚啦嗚啦的響了起來,程輝先拿三人的杯子泡了茶,再把兩個水壺灌滿。褚亭抱著茶杯暖手說,「昨晚下了一夜,這要再下下去,真要凍死個人。」
褚亭喝了杯茶水就帶著程輝去倉庫發貨,走前同褚韶華說,「要是今天雪太大,我和小輝中午就不回來吃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