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韶華的面容有一種奇異的哀傷,從她整個身體溢出。她沒有一滴眼淚,卻比淚雨滂沱更令人傷感。王大力哽咽勸她,「這也怪不得你,你莫自責太過。」
王二力也說,「是啊,說來都是命。」他娘,偷偷摸摸的也要來上海,所為何事,王家兄弟都沒臉提。來上海沒幾日,人就出了事,真似閻羅王索命一般。
褚韶華睫毛眨了一下,視線自三人屍身抽離,虛虛的浮在半空,「我沒事。」
午飯之後,表兄妹三人到靜安寺請大師算火化吉日。褚韶華帶著兄弟二人到裁縫鋪做幾件新衣,王大力王二力都不肯去,王大力道,「我們平時就穿這個,上海這樣的大城市雖講究些,我看一樣有我們這樣穿戴的。咱什麼樣就什麼樣,就是做了好衣裳,平時幹活也穿不上。」
「做兩身,法事時穿。」
「一身也夠了。」王家兄弟與其父母品性大是不同,王二力道,「華兒,妹妹,你在上海掙生活也不容易,能省還是省著些。」
「是啊。」王大力道,「你家裡那位大嫂會不會針線,乾脆扯些料子請大嫂幫著縫縫,這去裁縫鋪,豈不要額外花錢。」
褚韶華低聲道,「這裁縫鋪與商行有合作,大表哥二表哥放心,收費並不高。」
如此,王家兄弟才點了頭,一人裁一身素服。
褚韶華與王家兄弟忙著給褚韶中王燕王大姨火化做道場的事,也沒空理會宋舅媽。宋舅媽很會找存在感,自陳與王大姨交情不一般,跟著去道場哭了王大姨幾人一場。
宋舅媽的哭聲穿透濛濛煙雨,直往更高的天空飄蕩而去。王家兄弟也哭的傷心,唯褚韶華撐一柄黑色雨傘,靜靜的望著這一切。
她沒有哭,卻有一種比哭泣更厚重的東西。
待這事結束,褚韶華就去上班了,王家兄弟往段浩那裡幫忙。
宋舅媽無事便在家裡,圍著褚韶華的房間與書房打轉,這兩個房間沒別的特別,唯一的特別就是上了鎖。其他,就是同劉嫂子打聽褚韶華的家產,諸如這宅子是褚韶華買的還是租的?花了多少錢?其問題內容與王大姨當初問的相仿。
不過,褚韶華明顯對宋舅媽沒有當初對王姨媽的耐心。
宋舅媽主動找褚韶華說話。
暖燈下,宋舅媽低聲與褚韶華訴說著家裡的艱難,「要是以往,不至如此,怕你還不曉得,二順媳婦去年生了個丫頭,添丁進口的喜事。按理,你做大伯母的,也該沾沾喜氣。要是為著你婆婆,我也不當與你開這個口,哎,自你來了上海,你婆婆天天想著你,想的身體都不大好了。每天介看病、吃藥,不知填進多少銀子錢去。我幫著尋過大夫,倒是有好藥,只是奈何家裡吃不起哩。大順媳婦,你說要如何是好?」
「宋太太說如何?」
「你雖離了家,總還有情分在。就當看萱姐兒的面子吧,你每月給家裡十塊大洋,這不多吧?」
「多倒是不多。」
「你只管放心,萱姐兒也很好,家裡人都當她心尖子一般。」宋舅媽從懷裡摸出一張照片遞給褚韶華,「你瞧瞧,孩子都這麼大了。你要是願意,我把孩子給你帶來都是可以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