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惠蘭早就與她說好,劉稻香不必另備馬車,她自會安排好。
「你母妃捨得你出門?」一進馬車坐下,劉稻香就睨了一眼蘇惠蘭。
她正白著一張小臉,總個人都快被厚厚的狐皮袍子給埋了,此時正窩在馬車的一邊,身後還放著著厚厚的靠枕,她抬頭打量了劉稻香一番,笑道:「我可真羨慕你,不但精神頭兒好,還體格強健,我母妃時常誇你呢,說我若是能養好身子,再好生學好騎馬,自會像姐姐一般好,到時,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。」
「嘖,看樣子,你母妃是覺得你的身子骨好不少了?」劉稻香上下打量她,雖然還像以往那麼瘦弱,臉色也白得透明,隱隱能瞧見皮下紫色的血管。
蘇惠蘭聞言拿帕子捂嘴,嬌笑道:「說起來得誇你娘的主意呢。」
劉稻香不覺莞爾,大多時常腹瀉者,多是腸胃虛弱者,要多食清淡,可貴族世家又多喜食鹿油、牛油之類,瞧著只吃些清淡的青菜,其實不然,油膩的菜吃了有潤腸的作用,但對錢側妃和蘇惠蘭來說並無益處。
「說起來,再過一個多月,我家的莊子上就要送年貨來京里了,回頭我叫人多送些芝麻油、花生油去給你與側妃娘娘食用。」
原本她是想著芝麻油少了送菜籽油也一樣。
張桂花發現府上的菜,從來沒放過菜籽油,問過府里的老人後才知道,原來貴族世家同樣不吃菜油,只吃芝麻油、花生油之類。
蘇惠蘭與她坐一塊兒說著話,幾次欲言又止。
劉稻香本就是個十分聰慧的人,見此問道:「你可是有事要說?」
蘇惠蘭張了張小嘴,有很為難的看了車內坐在門邊等著伺候的青梅一眼。
劉稻香想了想,對青梅說:「你去外頭問問馬夫,這路可好走,還有多久出東城門,今兒能去白泉寺嗎?」
明明只是個藉口,但青梅聽出劉稻香的確是想知道這些,應聲挑起帘子一角出去了。
「這回你可以說了吧。」
蘇惠蘭拿帕子輕咳兩聲,笑道:「好姐姐,莫要生氣,我若不打著去白泉寺的幌子,只怕你娘輕易不會讓你出門。」
劉稻香挑了挑眉,朝她眨眨眼,問道:「你是想自個兒出門玩,又怕你母妃不同意吧!」
「我哥前些日子得了一頭鹿,說是這大冷天正好拿來燒烤,只是在府里是不大好弄這些的,我哥便去母妃那裡討了個主意,又見我平日裡在家拘得太緊,便允了我去我哥莊子上,我就想到了你,只是你們的祖母......與你們不親,我怕節外生枝,這才找了那麼個藉口。」
劉稻香點頭:「我家到是不怕她,只是若去你哥的莊子上,到底明不正言不順,說不得她又要動什麼歪心思。」
蘇惠蘭是平王府的嫡女,但她的側母妃在生下她之後就過世了,自她懂事起,對她噓寒問暖的都是錢側妃,即便錢側妃再關心她,到底不是親生的總不會全心全意,掏心掏肺的待她,更何況無論哪個府里,都會有那麼些捧高踩低的奴才子......
蘇惠蘭因把自己心中的事說出來,覺得痛快了許多,連帶笑聲里都透露著自由與開心。
東城門郊外,劉稻香曾去過的那個莊子裡,才與蘇惠蘭行至後花園門口,便聽到了那綿綿水磨調細細婉轉的伊伊呀呀之聲。
沿著抄手迴廊往前行,越發聽得真切,小戲子正唱著:「痴丫頭你怎知就裡,這是『春夢暗隨三月景,曉寒瘦減一分花』,唉!」
蘇惠蘭腳步一頓,側頭看向劉稻香問:「這是什麼戲?這腔調?我到不曾聽過,更不曾見過如此纏綿婉轉的唱詞。」
劉稻香的眼瞼微微垂下,遮出眼裡的一片驚訝:「這是崑劇,我在青州里去梨園看過崑劇的折子戲,到似我在梨園看的一個叫《牡丹亭》的折子戲。」
她聽出來了,這應該是唱到了《照鏡》這一處折子戲了。
蘇惠蘭一臉好奇地說道:「啊?聽著這名字好似這處戲很好看,就是聽不懂這人唱的是啥,與咱們京城裡的人愛聽的京劇又有很大不同。」
劉稻香愛看《牡丹亭》,只因她心有千千結,旁的曲兒她都不大喜歡。
「好姐姐,我聽著像是說那些才子佳人的,勾得我心裡痒痒的,你快些說與我聽聽,可好?」
劉稻香最見不得小姑娘撒嬌了,心裡一軟,笑道:「也沒什麼,只不是說官家千金杜麗娘在遊園後夢見了一個書生,並與那書生相愛,最後因相思而死,那書生原名叫柳春卿,大概是生於南邊,後來赴京趕,他夢到在一個梅樹下見到了一個美人兒,並改名柳夢梅,他發現杜麗娘的畫象後,又因杜麗娘託夢,掘墳開棺後,那位杜麗娘復活,雖然後來因為戰亂之故經歷了一些事,兩人還是終成眷屬。」
蘇惠蘭聽得動容,不由低聲道:「那柳夢梅當真是痴情郎兒,那杜麗娘也是個痴情女子,不知那柳夢梅抱得美人歸後,在成親後可有納妾,又是否像我的父王、母妃們那般相處?」
劉稻香微微愣,這大概就是《牡丹亭》的魅力所在。
「這裡頭最得我心的便是那句『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,生者可以死,死可以生,生而不可與死,死而不可復生者,皆非情之至也。』不過,待你大點再看看《牡丹亭》又會與現如今的想法不一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