銅底帛屐敲打在一側積了薄雪的抄手迴廊上,發了一陣沉重的悶響,似在回應寒風。
穿過月洞門,她的身影才出現,一道黑影唆的一下竄到她的跟前,把劉稻香嚇得連連後退幾步,驚魂未定的瞧去,眼前的衛承賢鬍子拉喳,眼底淤青,衣袍已皺巴巴如同鹹菜。
此時,他正流著淚,慌亂無措地看著劉稻香,嘴裡不停的碎碎念:「你來了,快去,快去勸勸你珍珠姐姐,快去啊,她平日裡最信你的話了,你快點去呀,我求你了行不行,只要她不要離開我,我求你,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,好不好?」
「平日裡你最聰慧,也最有法子,你幫我勸勸她,莫要喪氣,我一定會請太醫來治好她的,太醫不行,我就親自去外頭尋良醫,京城裡沒有,我就帶人一直南下,定會救治好她,你幫我勸勸她,行不行?」
「你一定會有辦法的,對不對?」
「嗚嗚,都是我的錯,我舍不下她,你珍珠姐姐是全天下最良善的女子,我能娶她是何其幸!」
「我給你下跪,你一定要幫我,求你了。」
慌了神的衛承賢,猛地朝劉稻香跪下,嚇得劉稻香往一側飛跳過去。
「你,你,你先起來,我去看看珍珠姐姐。」劉稻香心下嘆氣,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!
「你一定得答應我,她視你如親妹妹,即便她......她還想再見見你,讓她回心轉意好不好,我說什麼她都不聽,你說的,她肯定會聽,只要她能活著,你要什麼我都給你。」
劉稻香忙叫粗使婆子把衛承賢扶起來,聽到外頭動靜的花滿打開門,眼睛早哭得很腫,一臉憔悴的走出來。
她先是走到衛承賢跟前,很客氣地行禮道:「世子爺,請回吧,夫人,夫人她不想見你。」她的主子說,之所以不想見,是因為她已形如枯槁,她想用最美的回憶留在衛承賢的心,待她去後,也要在他心裡占有一席之地,她要叫他悔恨一輩子,一輩活在自責中。
她要叫蘇惠雅那個女人一輩子都鬥不過她這個死人。
「怎麼會?我錯了還不行?」衛承賢從來不知自己早已陷進了林珍珠編織的溫柔陷阱里,他以為,無論他做什麼,她都會笑意盈盈的站在不遠處看著,只要他一回頭,便能見到她的身影。
「你當初若想明白了,又豈會在今日險些要了她的命。」劉稻香很直白的譏諷他。
「我上回打發青梅來,明明瞧到珍珠姐姐氣色好轉,她還叫青梅給我捎話,待她身子骨養好了,她定要再懷一胎,不為旁的,只為有個念想,只為叫你偶爾還記起她。」
衛承賢大哭道:「我怎會不記得她?她是我的妻,我應承過她,她這一世,下世,下下世,都是我的妻!」
劉稻香看他如此難過,小嘴輕撇,然並卵,早幹嘛去了。
「我去看看珍珠姐姐。」
衛承賢始終沒看明白,又或是不想去想清楚,林珍珠的存在擋了那些人的道,衛承賢一日不讓惠雅郡主當上世子夫人,那些人包括皇后在內,都會覺得自己辦得這事只是個笑話,丟了她們的顏面。
而林珍珠的存在叫那些人如芒在背、寢食難安!
所以,林珍珠只能死!
劉稻香的腳步很沉重,如同灌滿了鉛,她後悔自己想明白的太晚、太晚......
她還是太自以為是了,以為只要保住林珍珠的命,給她一線希望,她就能像牆縫裡的雜草,茁壯生長!
「咯——吱——!」
陳舊的菱花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,劉稻香的視線落在了那掉了紅漆的木門上,心下越發難受得緊,這就是外表光鮮的安國侯府,內里卻已骯髒得她快喘不過氣來。
「劉二姑娘,請隨奴婢來。」這是林珍珠的另一個丫頭紅香。
劉稻香隨她越過纏枝牡丹罩門,穿過碧紗櫥行往林珍珠的房間。
「珍珠姐姐,她......」
紅香回頭給了她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:「主子說,她這輩子值了,能結識劉二姑娘這樣的妹子。」
好容易才平和了心境的劉稻香,因她這話又紅了眼眶,低聲答:「一想到她說什麼要見我,我心裡就難受非常,只念著她能快些好起來。」
紅香低頭規矩的帶路,又答:「劉二姑娘能這般,我家主子即便去了,她也是高興的,終歸這世上有一人是真心待她。」
劉稻香張了張小嘴,想說先前在外頭見到衛承賢那樣,瞧著也是真心。
「姑娘可是想說世子爺?也不知他能念著咱主子幾年......都說有了新人只把舊人拋,世子爺他也就是最近知道主子快不行了才會如此......」
劉稻香聽得懵了,那衛承賢到底是真心還是做戲?
她先前瞧他那痛苦流涕的樣子,說不感動,那肯定是假的,只是聽紅香這般說,她心裡不免又有些打鼓。
「主子,主子,劉二姑娘來瞧你了。」花滿不知幾時先一步進了屋,此時正在輕輕喚醒林珍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