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稻香一時並不曾瞧出來是她,她只是正瞧發現有人從仁禧堂那邊過來,不由放慢了步子。
張桂花感覺自家二閨女落後她幾步,回頭順著劉稻香的視線瞧去,心中不由嘆了口氣,小聲提點劉稻香:「那是你二姑姑。」
劉芷蓉?!
劉稻香驚得差點掉了下巴。
那位夫人迎面走來,身著一身暗紅銀紋長衫,下罩素白百褶裙,額系東珠抹勒,頭戴累絲金鳳如意簪,只是那模樣兒,瞧上去十分顯老態,背微微有些駝了,整個人看上去,像是換了個芯子似的。
「二姑姑?」
她試著喚了一聲,劉芷蓉似不曾聽見,繼續走著,她身邊的一個丫頭輕輕扯了扯劉芷蓉的衣袖。
「二姑姑。」
劉稻香走了過去,她十分好奇劉芷蓉為何成了如今這般模樣。
「見過郡王妃。」劉芷蓉身上的銳氣早已散去,渾身透著一股子死氣沉沉。
劉稻香見她神色不大好,便道:「二姑姑,你近日可還安好,許久都不曾見你出來打馬吊了。」
說到底,她與劉芷蓉之間並沒有大仇,劉芷蓉曾經是恨劉稻香的,覺得是她家的出現,搶了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。
而劉稻香覺得自己一家子當真很無辜,兩人之所以對立,只因那該死的嫡庶之別!
「那個,王......二侄女,以往的一些事,是我想岔了。」
這算不算是道歉?
劉稻香狐疑地打量她,自家這個二姑姑到底在李府經歷了什麼?
竟讓一個張揚、囂張的貴女變化如此之大。
「都過去了。」劉稻香連連擺手,雖然兩人之間也斗過法,但到底念著一絲骨肉親情,不曾下過狠手。
劉芷蓉不知想什麼想得出了神,穿堂里唯有涼風颳骨,外頭電閃雷鳴,仿佛要把阻擋老天視線的,那塊骯髒的抹布狠狠地撕開。
張桂花在那裡糾結了半晌,方才開口道:「二姑子,眼看著要下雨了,要不,先去我屋裡避避屋,我會打發人去李府送個信的。」
劉芷蓉一雙渾濁的雙眼望向烏雲低壓的天空,那感覺,就像是她在李府時一般,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了。
「好,有勞弟妹了。」
劉稻香再次驚怵了,這劉芷蓉怎地轉了性子,莫不是換了芯子?
她小心的收起自己的大尾巴,暗中留意起劉芷蓉來。
事實證明,劉芷蓉還是原裝貨!
三人到了張桂花的正屋裡,紅菱忙帶了小丫頭奉上溫茶,劉稻香左右瞧瞧,不見自家弟弟妹妹們,便問自家娘,可知幾人去了哪裡。
張桂花涼涼地答:「別提那三個小沒良心的了,說起來我就一肚子火,你三妹一早就出門了,留了話,說什麼是約了人比斗,你四弟和你五弟是一起出門的,說是今兒要去見一個他們需要考究一番的人,也不說是什麼人,只說會回來吃晚飯。」
劉稻香傻眼了,自己嫁人後,怎麼感覺這三隻像是脫韁的野馬,難道她這個姐姐是假的?
「算了,娘,你也莫氣,說不得三妹與弟弟們越發有出息呢。」至少不會被長年拘在這方寸之地,連眼力界兒也只圍著這方寸之地打轉。
張桂花也沒心情提那三個孩子,轉而看向劉芷蓉,問:「二姑子,你最近可是過得不好?雖說母親吃齋念佛不管事了,但好歹這也是你的娘家,不管你與我們有什麼恩怨,但李府若欺負了你,少不得要上門討教一番的。」
劉芷蓉張了張嘴,到底不曾說什麼,只是低頭吃著手裡的茶,老半天后,她才幽幽道:「一開始本就錯了。」
若她不曾聽自己娘的話,嫁去李家的話,她是不是就可以如自己的弟妹、又或是像侄女們一樣,小日子過得很舒坦?
「我娘......」劉芷蓉理了理有些混亂的思維,這才慢慢道:「我娘出自書香門第,又曾見過我爹的同袍們,有好些都是討了三妻四妾,而且,因為長年駐守邊關,那些蠻夷女子更是隨他們挑,家裡的規矩也不像文臣家中那般講規矩,武將們不太看重嫡庶,有時寵妾能越過嫡妻當家做主,我娘覺得我這樣柔弱的女子必是會招架不住的,遂想著還是把我嫁去看重規矩的文臣家裡更好。」
只是誰都不曾預料到,文臣裡頭有好有壞,雖看重規矩,卻也能將規矩玩弄於股掌之間。
更何況,李家真不是什麼好去處,她以前是被那家人的假意迷花了眼,以為自己所嫁是三生三世繫於一起的良人,卻不想......
良人也不過是個看重春宵一刻值金的普通人罷了。
劉芷蓉吸了吸鼻子,說起這事,她的臉色更加不好了:「我娘是驕傲了一輩子,臨到老卻......說句大不敬的話,我娘之所以會那般狠心去害人,卻是因為我爹之故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