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的青年沉默了一會,才冷冷的哼道:“誰說找不到,外面不是有個黑丫頭嗎?只要是女人,會生娃不就得了,我哪兒也不去,就在這裡。”
三老恨鐵不成鋼,氣的在屋裡來回踱步,“不過是兩次科舉落榜,你就不活了?不想好好過日子了?還黑丫頭呢,那丫頭講話都不清楚,還是個斗jī眼,我可不想以後生出來的孫兒是個眼睛一條fèng的,你趕緊的,這兩日把自己好好打理一番,過幾日,我便帶著你,親自去求襄王妃,她是個難得一見的好主子,你跟著她肯定有好前途。”
眼見兒子還要拒絕,三老又緊著說道:“人家之前還救過你的命,知恩圖報,聽說她最近開了好些店,還有一大堆的生意要忙,即便你做不了大事,但至少也能幫人家跑跑腿,gān點雜活,就當是咱父子倆還恩了,不行嗎?”
話說到這份上,青年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。
不錯,他可以讓自己頹廢的過一生,卻不能放著恩qíng不報。
他記得那一日,天空下著yīn冷的雨。那一日,三老病了,他接過三老的飯碗,出來討飯。
卻在一個飯館門口,被幾個衣著華麗,渾身痞氣的富家公子攔住了。
他們圍著他,推搡他,嘲笑他,侮rǔ他。
他讀過聖賢書,不喜歡爹取的俗名,自己給自己改了名字,叫子衿。
可是他的姓不好聽,名字可以改,姓卻不可以改,他姓牛,這名字連起來念,就是牛子衿。
出門在外,他很少提自己的姓,別人問,他只說自己叫子衿。
那一日,幾個富家公子bī問他的姓名,他就說了。
結果引來一陣轟笑,那些人紛紛嘲弄他,對他拳腳相加,打斷了他胳膊,打破他的頭。又讓他跪下,舔gān淨他們的鞋子。
旁邊也有乞丐的同伴,他們想上前制止,卻被牛子衿以眼神拒絕了。
他知道乞丐們上來幫忙,只會引來手段更殘忍的報復,與其多幾個人受苦,還不如他一人承擔下。
正在這時,一道纖細的身影,撥開人群,走了出來。
牛子衿低著頭,看不見那人的臉,也不看她是怎樣的人,此時他已被兩個人踩在腳底,臉貼著地面,雙手撐在身下。還有一個人踩著他的腿,這讓他亂動。
“喲,大白天的,幾位在這裡玩什麼呢?”
牛子衿只聽見一道清脆,猶如天籟般的聲音,在那一刻,這聲音是他聽過,世上最動聽的聲音。
“管你屁事,小丫頭,要玩回家玩去,爺們的地盤,沒你說話的份!”踩著牛子衿的人,粗著嗓子驅趕。
但是緊接著另一人,就呵呵笑開了,“小妞長的挺有味道,請問是哪家的閨女?跟小爺說,爺娶你回去暖被窩,做小妾,如何啊?”
“哈哈哈!”一陣轟笑……
女子不似尋常的女娃,不僅沒有被嚇跑,反倒比他們笑的還猖狂,“暖被窩?只怕你有那個心,沒那個力,有那個福,沒那個命!”
“喲呵,姑娘口氣挺大,什麼叫沒那個……”
話音未落,牛子衿只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,還有身體撞在牆壁上,發出的咚咚聲,緊跟著,踩在他身上的腳也沒了。
他爬起來,尋找那說話的女子,最後,視線落在雙手抱臂,站在那看戲的一個女娃身上。
老實說,京城之地,最不缺美人,哪家的小姐,不是澆灌嬌寵著長大,一舉手一投足,都美的叫人驚艷。
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子,卻是那麼的與眾不同。
一身淡粉色長裙,普通的樣式,可是穿在她身上,就是有那麼一股子,活力四she的光芒。
粉頰上含著淡淡的笑,眼兒清澈如深潭,不是傾國傾城,卻更似傾同傾城。
找架的人,應該是她的家僕,一個高高大大的壯漢,只見他一手拎一個,把人拎起來,雙臂再一合,兩個人迎面撞地一起,疼的慘叫連連。
直到將所有人都打趴下了,那壯漢還不肯罷手,只說他好久沒打人打的這麼痛快了。
那位姑娘也不肯罷休,讓壯漢抓了一個人,罰他舔牛子衿的鞋面,並放放給他,以後這個人就是襄王府罩著,要是敢找後帳,那就是跟襄王府過不去。
幾個富家公子本來還心存怨氣,準備伺機報復回去。一聽她說自己是襄王府的人,幾個人都蔫了,在京城之內,誰敢跟襄王府做對呢!
也就是從那個時候,牛子衿才知道救自己的人,是襄王妃。
如今聽見老父親,讓他去襄王府報恩,牛子衿沉默,再說不出拒絕的話。
可他心裡又明白,只有報恩的份,其他的,想都不可想。
這時,門外有人喊他。
“大牛,你在嗎?我今天要到一碗ròu粥,還是新鮮的,你也嘗嘗吧!”
大牛是牛子衿從前的名字。
三老看了看屋裡黑暗的一角,小聲道:“黑丫頭又來給你送飯了,兒啊,爹不是嫌棄黑丫頭的樣貌,爹就是想讓你找個正常的姑娘,成親生子,咱們老牛家,以前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,還不是為了給你娘治病,咱才賣了祖宅,賣了田地,淪落到京城來,當了無家可歸的乞丐,爹這樣過完餘地,也就罷了,你不行,知道嗎?”
這樣的話,三老幾乎每天都要說上一遍。人老了,愛嘮叨,總覺得說不夠似的。
牛子衿半天沒吱聲,在門外的黑丫頭又叫喚了一聲之後,他才衝著外面,回道:“我們都吃過了,你把東西拿回去吧!”
過了片刻,外面傳來黑丫頭低落的聲音,“哦!那你好好休息。”
牛子衿聽到她漸漸走遠的腳步聲,渾身像泄了氣的皮球,癱軟在於chuáng榻上。
去襄王府做工,他真的可以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