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經歷了上次的陳茶風波,徐正的心氣一下消磨了不少,不再一心想著掙更多的錢,而開始追求享受了。五月朝廷有旨意,今年又權停貢舉,到了六月徐正便在外城的永豐坊買了一座二畝多地的宅子,安下家來。內城當然更加繁華熱鬧,但也是寸土寸金,同樣的價錢,能夠買到座獨門小院也就不錯了。新家屬於新城城西廂,好壞也是在羅城裡面,而且離汴河商業區不遠,與開封府也只隔著三五里路,又方便治安又好,也是很不錯的地方。張三娘說了,這就是兩年後徐平和林素娘成親的新房,還特意請了林文思一家去看。
石延年已經到了濟州金鄉縣任知縣,給徐平帶了兩次信來,說了自己任職的情況,看起來很不錯。到了京東,以他的話說,是到了聖人之門,也結識了不少新朋友,邀請徐平有空可以到那裡遊歷。而且上次在金明池邊認識的石介,雖然在東京兩人無緣結識,到了京東卻多有交流,相見甚歡。
徐平自然不知道,自石延年到了濟州,一群下層知識分子在幾年間迅速聚集起來,成為了讓道學先生痛心疾首的「東州逸黨」。更加不知道那個在金明池邊沒說幾句話的年輕人石介,後來成為「泰山學派」的創始人,開兩宋道學源流的先聲。這個時代是北方儒學最後的輝煌,自「徂徠先生」石介起,關學洛學相繼興起,石介所提出的「理」「氣」「道統」成為宋儒的一大分支,對後世影響深遠,他所創立的「徂徠書院」也成為宋朝四大書院之一。
說到底徐平在這個時代只是個半吊子的讀書人,讀書功利性極其明確,就是為了要考科舉,中進士,搏個出身活得舒服些。什麼儒學道學,徐平並沒有太大的興趣。在後世已經被淘汰的東西,又何必去深究。
這開封城外方圓十幾里的莊園,才是徐平用心的地方。種幾萬畝地,產上千百萬斤糧,才是徐平在這個時代的氣魄。
到了七月底八月初,水壩邊的五百畝水稻漸漸成熟了,金燦燦地一片。這片水稻鬨動了中牟一縣,自在田裡水稻開始抽穗起,就有人從各地絡繹不絕地前來觀看,每個人都在等著水稻收穫的那一天,打著自己心裡的算盤。
就是官府方面,不只是中牟縣,就連開封府和周圍的幾個縣也都派人來看過,都等著徐平這片水稻成功了就在各縣推廣。開封府天子腳下,出了政績最容易被朝中大員看見,做得好了就一步登天。增加戶口,收更多的錢糧,是這個時代官員考核最重要的兩個方面,民以食為天,水稻種植的成功每個主官都清楚意味著什麼。
倒是中牟的知縣徐平從來沒有見過,都是主簿郭咨忙裡忙外。後來才知道,這位知縣是罕見的以恩蔭入仕的官員,只等做過這一任就退休,萬事都不管,引起很多人的不滿。恩蔭入仕做到知縣不少見,但做到開封府的知縣就鳳毛麟角了。要知道開封府轄下的很多知縣都是在外州做過通判的,這一任之後再外放就是大州知州,進入中級官員行列了。
八月二十,徐家莊正式開鐮收水稻的日子。之所以選在今天,是因為八月十七皇上帶群臣到皇莊裡觀看割稻,拖後幾天以示恭敬。
自一清早,莊子裡人喧馬嘶,熱鬧非常,比上一次郭咨主持的農機具演示更多了幾倍的人。所有人都明白,皇莊裡的水稻是不計工本種出來的,而徐平莊裡卻是改善的鹽鹼地,具有完全不同的意義。
此次主事的人規格更高,以同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張君平為首,中牟縣主簿郭咨為輔,參加的還有其他幾個縣的知縣主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