秀秀微抬起頭,看著徐平,神色半信半疑。她自小聽的都是把讀書做官的人神話的故事,深信不疑,突然今天聽說徐平高中,而且唱名的時候天降瑞光,便仔細想以前與徐平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得罪天上的星宿,緊張得不行。自太宗起重用文人,真宗自己就神神道道的,民間也把讀書人神話起來。來到京城這些日子,尤其是蘇兒也來了的這段時光,她們和豆兒三人經常沒事便跑到附近的州西瓦子,尤其喜歡近些年興起的說小說,都是靈怪傳奇類的故事,更加讓她印象深刻。
見了秀秀的樣子,徐平也只能無耐地搖了搖頭。此時已經滿城傳開,城西徐家小官人唱名的時候天現祥光,驚動了皇上和滿朝文武,皇上金口玉言特提一等,越傳越神,還沒到天黑,已經快要與滿天神佛扯上關係了。這個時代最喜歡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,再加上徐平開封府本地出身,京城百姓天生就多一分親近,說的好像天上哪位大仙嘭地落下來一般。
換罷衣服,徐平覺得輕鬆了許多,心情也放鬆下來。今年天熱得早,多穿一層衣服誰受得了?尤其是從賜袍的時候開始,一眾新科進士就沒了讀書人的儀態,你爭我搶,擁擠不堪,對身體實在是一場折磨。
到了廳里,酒宴已經擺好,屋裡的都是至親好友,林文思和李用和段老院子陪著徐正夫婦,李璋在一邊招呼。院子裡離廳近的是街坊四鄰,再向外有就連徐家也不知是什麼人了,都是來蹭吃蹭喝的。
在主席上敬過一圈酒,由李璋陪著,徐平一桌一桌敬過去。越是這個時候,越要顯得平易近人,給鄰居留個好印象,有說不完的好處。
這一圈喝完,徐平覺得有些頭暈,再喝不下了,便由李璋陪著回了自己小院。在院子裡的梧桐樹底下坐下,秀秀點碗熱茶過來,徐平喝過才好了一些。
李璋搬個小板凳坐在旁邊,不無感慨地說:「還是讀書好,哥哥這一下高中,抵得上多少人辛苦一輩子!過些日子授官,必然在徐伯父之上,外放出去,不做個大州通判,也是上縣的正任知縣,從此出人頭地了!」
徐平笑著搖了搖頭:「別說我阿爹,他那個官誰都知道怎麼回事,不過多身官袍罷了。每個月的俸祿還不夠塞牙縫的,劉小乙都不願去領。至於我嗎,穿上這身官袍也不知好事還是壞事,誰知道外放到哪裡?要是遠了,又照顧不到爹娘,又賺不到錢,有什麼好處?」
李璋嘆口氣:「哥哥是站著說話不腰痛!你不知道小官的苦處,就像我阿爹,天天忙裡忙外,京城裡面高官如雲,到處受氣!每月領的那點祿米,也就是餓不著肚子罷了!要想升上一級,那是千難萬難,哪裡比得上進士,又不用守缺,又超資遷轉,用不了幾年就出頭。」
按照規矩,正榜進士不需要等缺,一授官都是實職,直接上任。當然同出身的沒這個待遇,與諸科一樣授不到京官,只是選人,沒有實缺,與其他選人一樣得乖乖地等出缺才有得官當。守缺是很坑人的事情,只有本職俸祿,收入微薄,而遷轉則又看的是差遣年限,運氣不好實任三年守缺五年,升不上兩三級人就老得走不動路了。
徐平笑著對李璋說:「你這麼看重這個進士出身,不妨也去考一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