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宋的禁軍基本全是北方人,九成也都駐紮在北方,廣大的長江以南地區全靠廂軍維持秩序,地位比北方的廂軍要高一些。但雜役廂軍從不教閱,也不指望他們打仗,實際是官方的僕人,素質可想而知了。
民不畏死耐何以死懼之?這兩個廂軍跟乞丐一樣,一副生無所戀的樣子,白幹辦嚇唬他們有什麼用?打死還省了燒埋錢,他們怎麼會怕呢。
看了看破敗不堪的遇仙樓,徐平問蹲著的陳老實:「你們在這裡看了多少年了?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?」
陳老實道:「我們在這看了十多年啦,怎麼會一直是這個樣子?這樓房一天比一天朽啦,再過幾年都不能給我們爺倆遮風擋雨嘍。」
看著陳老實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,徐平甚是無語。聽他說話不像本地人,便問道:「你老家哪裡?聽起來不是本地人。」
陳老實道:「我們爺倆河東晉州人啊,太宗皇帝征討交趾,回軍時我們便留在了邕州,一晃四十多年嘍。老了,也不知還有幾年好活。」
喬大頭一邊小聲道:「我是本地出生的,算是本地人。我阿爹才是晉州人,他死了都三十多年了。」
原來是當年太宗征交趾時留下來的老兵,徐平看著他們,心裡有一種難言的滋味。宋初的幾任皇帝都有收復交趾,郡縣其地的意思,太宗太平興國五年乘交趾內亂,出兵討伐,先勝後敗,數萬大軍大多葬身嶺南。這些老兵見慣了生死,早已經榮辱不驚。
嘆了口氣,徐平道:「原來是前朝禁軍老兵,失敬了。我要收拾遇仙樓重新開張,你們開了門讓我進去看一下。」
陳老實站起身來,掏出鑰匙與喬大頭開了門,口裡嘟囔著:「收拾什麼,重新建一座新樓不是更好?我們爺倆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嘍。」
一開門,一股腐朽的味道撲面而來,像是推開了一扇千年古墓的大門。
陳老實和喬大頭卻渾然不覺,搖搖晃晃地徑直向前走。
酒樓里光線昏暗,封住了的窗子縫隙勉強擠進來幾縷陽光,漫無目的地灑在滿是塵土和青苔的大堂里。
大堂裡面亂七八糟地擺著一十幾張桌子,早已看不出什麼質地,門口進來的風一吹,便搖搖晃晃。
徐平嘆口氣:「桌子凳子都不能用了。」
喬大頭聽見,湊到陳老實身邊說:「陳阿爹,官人說這些桌子凳子不能用了,都是杉木的,燒起火來可好了,這兩個月我們不用找柴火了。」
他的樣子像是兩個人說悄悄話,聲音卻大得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