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當然並不知道即使括丁之後,主僕還是有別的,即使在內地,報到官府里主人也是在活與不活之間,全看地方官的心思。主殺仆比平常人的犯罪要減一等,不是必死,地方官可以殺,也可以按「折杖法」判流刑。這既取決於地方官的性情,也看主人家的財勢,勢力到了一點事沒有也可能。畢竟不管什麼時代,法律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
夜幕悄悄降臨,黑暗中周圍的群山就像一頭頭猛獸,隨時要擇人而噬。
徐平在路邊的大石上坐下,喘了口氣。譚虎取過熱水來,讓徐平喝了。
收了水壺,譚虎道:「官人,明天你還是騎馬吧,在這樣的路上走上整整一天,我們都覺得辛苦,更何況是你呢!」
「沒必要,再怎麼著也不過是兩天而己,忍一忍就過去了。對了,你招呼大家感緊吃飯,一個時辰後我們接著走。」
譚虎答應,去吩咐正在休息的徐平隨身軍士。
徐平揉著又酸又痛的小腿,嘆了口氣。真心說,徐平下馬步行不僅僅是為了給手下做個榜樣,他還怕自己騎在馬上格外顯眼,路邊要是真有那麼個把蠻人躲著就成了靶子,這後一個理由不好說出口就罷了。
自天不亮起程,太陽高升的時候吃過了一餐飯,下午花半個時辰吃過第二餐,現在快到半夜裡吃第三餐,稍作消息還要接著行軍,這個強度還是挺折磨人的。原來想著自己前世也曾經連續幾天加班,到了這個世界熬上兩夜也沒什麼問題,可不但不睡覺,還要連續走路這個就折磨人了。
沒辦法,自己做的決定,苦也得把眼淚吞到肚子裡。
吩咐過了眾人,譚虎取了飯過來,讓徐平填肚子。
連續行軍就不要想熱飯熱湯了,就一個麵餅,兩個涼了的煮雞蛋,一塊鹹肉,兩根醃黃瓜,就著熱水咽下肚去。
也就是蔗糖務財大氣粗,行軍也弄得伙食有肉有蛋,雖然涼了味道不好,總是能夠填飽肚子。尤其是那兩指揮新招的廂軍,以前在福建多是窮人家出身,一年到頭沒多少油腥到嘴裡,涼的也吃得心滿意足。
一盞盞煤油燈點綴著這條蜿蜒的長龍,在黑夜裡格外顯眼,路邊山林里的各種小動物探頭探腦,小心地看著這從來沒見過的景象。
吃過了晚飯,稍事休息,再次出發的時候天上明月已經西斜,把連綿在大山罩上了一層銀灰色。
山路一直上升,雖然並不陡,卻崎嶇不平,腳下深深淺淺,高高低低,走起來格外費力。徐平感覺到自己腳上起了水泡,踩到石頭上鑽心地痛,不過看看一直前行的隊伍,只好咬著牙強行忍住。
腳上的水泡舊的破了,新的又起,折磨得徐平痛苦不堪。前行的腳步慢慢機械起來,仿佛那兩條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,只是一點一點向前挪。而麻木了的又腿,終於再感覺不到水泡帶來的痛感了。
當紅日升起,整片大山都抹上了紅暈,徐平一行終於到了這連綿大山的最高處,羅白縣與遷隆峒最重要的隘口。
從這裡往前,就一路下山,直踏入明江邊的遷隆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