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郭勸就位,程琳看著任布道:「近日朝里用錢的地方所在多有,三司乏錢使用,任副使動議朝廷鑄當十大錢,可否詳細說一說?」
任布躬身示意,沉聲道:「秦漢起來,銅錢流布天下,歷朝歷代,依例遵循,未有大的更張。獨漢武和王莽時,因國用日耗,府庫空虛,鑄大錢行天下。雖有弊端,行用不久即廢,但都解一時之難。到了唐朝安史之亂後,第五琦主國用,初鑄當十大錢,不到一年間,國用充足,軍資不乏。唐肅宗賴當十錢所得財富,重整軍旅,得獲大勝!」
說到這裡,任布掃視眾人:「今日朝廷缺錢使用,效法第五琦,鑄當十大錢,解一時之急,也不是不可行。」
許申聽到這裡,呵呵一笑:「任副使,你既然提到了第五琦,不會不知道由於他擾亂錢法,不久之後就物價騰貴,餓殍滿地,民間盜鑄蜂起。第五琦被貶出朝廷,為忠州刺史。全賴後來劉宴處置得當,才沒有釀成大禍。前朝故事,歷歷在目,你現在重提當十大錢之法,是何居心?」
任布面不改色,沉聲道:「許判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第五琦初鑄當十大錢,朝廷獲利頗豐,只是第五琦貪功冒進,又鑄乾元重輪錢流布,才造成錢法大壞。凡世間事,過猶不及,只要適度,鑄大錢也不失為良法。」
「副使是說,當十錢是良法,只是被重輪錢拖累了?」許申面上已現譏諷之色。
任布道:「自然如此。不然地話,為何鑄當十錢不久,第五琦即拜相?如果當十錢有百害而無一利,大唐上下就沒有一個明白人,由著第五琦亂來,還加官晉爵?」
「無他,錢鑄出來,還要流布出去。從鑄大錢,到第五琦拜相,不過數月之間,朝廷用大錢贖買民間物資,正是嘗到甜頭的時候。等到壞處顯出來,重輪錢又已經出來了,民間受害自然加倍地大。若不是如此,到了劉宴主持財政,悉罷大錢,全部與開元通寶以一當一流布,而不留下當十大錢呢?」
集議的議題是提前幾天下發下去的,在座的人都在這幾天裡充分研究了第五琦當年的得與失,許申哪裡會被任布幾句話矇混過去。
任布一直繃著臉,道:「這些,不過是許判的猜測罷了。史書明載,當十大錢初行的時候,朝廷獲利不少,第五琦由此拜相,難道錯了?」
程琳在上座聽著,面上毫無表情,像尊泥菩薩一樣。
對於屬下,程琳還是很清楚的。任布這個人,做事情一絲不苟,還是可以的,但缺點就在於面對大局無力,只能處理一些瑣碎小事,為吏有餘,為官不足。這次他提出鑄當十大錢,可能就是被第五琦鑄大錢初期得利迷惑,想在鹽鐵副使任上做出成績來。
可大家都把唐史看得爛熟,三司里的人也都知道日常事務是個什麼樣子,自然心裡都雪亮,第五琦只是受益於政策的滯後效應,並不是當十大錢真有什麼神奇效力。
本來任布提出這建議,大家都知道不可行,說一說也就過去了,就當任布腦子一時發昏就好。哪裡知道中書那裡不知吃錯了什麼藥,竟然把這建議真當一回事,又鄭重其事地發回三司再議,還頗有要推行的意思,這實在是出乎程琳的意料。
見任布和許申兩人爭執不下,程琳對一直不吭聲的徐平道:「徐判,對於此事你有何見解?不妨說出來讓大家參詳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