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除了徐平之外,其他三人心裡還有一個想法。事情到了這步田地,如果沒有徐平提出配給制,那麼民怨也就民怨了,強力彈壓,挨過這一時就好。但徐平把這方法提了出來,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,就沒人出頭反對,否則一頂不顧民生的帽子沒人戴得起。
寇瑊又問:「按戶配炭,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。經手的吏人信不信得過?每戶配多少炭合適?怎麼防止有人虛立戶頭?凡此種種,都要預作防備。」
幾個人一起看著徐平,且看他如何說。
按戶配炭,數人頭髮錢,這種簡單的想法隨便什麼人都能想到,關鍵是怎麼做到。如果只會虛言大話,徐平也就白在三司衙門裡呆了。
徐平看著三人,仔細斟酌著自己的話,緩緩說道:「世間的事,難以追求萬全。如果要求一點紕漏都沒有,什麼事情都就沒法做了。只要把握住大勢,達到想要的效果,一點小疏漏就不能過於講究。我是這樣想,每戶需要發多少,一是要看開封府那裡能收集起多少炭來,再一個要大致推測一下還有多少日子天氣轉暖。炭不能一下子發光,總要留下一些預備非常,然後定一個數出來。至於發炭的過程中會出現的各種情弊,說實話,我也沒有辦法能夠全部預防。只能是事前警告,事後重罰,無非各戶互保,事後許告,有賞。」
這個年代跟徐平前世非常大的一個區別就是,百姓對國家,或者說是對皇帝有無限義務。互保就是這樣,一家出事,數家受罰,逼迫百姓互相監督。說起來百姓何嘗有幫著朝廷監督的義務?但這個年代不講道理,就是這麼幹了,百姓必須無條件服從。
至於允許百姓告發,並且給賞錢,就更加尷尬。從道理上來說,文人士大夫對告密是深惡痛絕,認為壞敗民風,誘民奸滑。但從實際上,這個年代從收稅定戶等都廣泛地鼓勵告密,還有數額不等的賞錢。
做事情哪有不付出代價的?不想付出代價那就什麼事都做不成。
徐平說完,寇瑊三人想了一下,也只好如此。
徐平的話並沒有多少新意,但卻保證了按戶配炭基本可行。只要能夠不讓窮苦百姓大規模地凍餓而死,縱然有些不好的地方也只能忍受。
經過各衙署在政事堂集議,決定在開封城內外坊廓戶按戶配炭。幾個大的原則,配炭僅及民戶,不及官戶;只及六等及六等以下戶,五等以上為上戶,不配炭;僧道戶及雜戶不配炭;女戶不分戶等,一律配炭;配炭時五家聯保,一家有錯,五家受罰。
此時的坊廓戶,大略可以等於徐平前世的城市戶口,分外十等,上五等基本都是富裕人家,後五等則為窮苦人。按戶等是這樣從中間一分為二,實際上按戶數算,城市裡的大多數人家都在後五等。至於其他一些特別的戶,實際上人數極少。
配炭由開封府負責,御史台派人監督,內侍帶皇城司親事卒參與,看起來各衙門互相牽制,互相監督,實際上還是各種小毛病層出不窮,但好歹是把危機渡過去了。
經過了這件大事,朝堂又進入了新一輪的調整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