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平不想靠著這種手段升官,更加不想莫名其妙地這樣倒霉。
再一個徐平對這個年代的官和吏的態度很複雜,態度搖擺不定,行事便就猶豫不決。
公吏的俸祿微薄,哪怕是收入比較高的中央各個衙門的公吏,合法收入也僅僅能夠勉強餬口,在京城生活比較困難。
但實際上幾個油水多的衙門,比如三班院流內銓,審刑院和三司等衙門,小吏們的生活相當滋潤,甚至比館閣任職的很多進士高第都富裕得多。這當然沒有什麼訣竅,簡單一句話就是無人不貪,說沒有一個乾淨的可能有點絕對,但也大致相差不遠。
自從太宗時候封死了公吏參加科舉的道路,投身為吏的大多都就是奔著賺錢來的,圖的就是用手中的小權可以變現發財。公吏兩大來源,一是世代為吏的,再一個就是官員子弟不成器,托關係為吏人,好歹有個鐵飯碗。
幾十年下來,公吏這一階層已經成了一個大染缸,哪怕清白身子進去,想再清清白白地冒出頭來,那是千難萬難。不想同流合污,周圍的吏人也容不下你。說穿了,小吏們由於常年處理具體的事務,很快就會對手中的權力失去敬畏之心,貪瀆和玩忽職守幾乎是一種本能。別人眼裡,害得有人家破人亡,多少人橫死的慘案,在他們眼裡可能就只是多寫一張紙而已。數萬貫的巨資,在他們那只是多簽一個名字,怎麼能管住自己的手。
這時候就顯出了科舉出身官員的價值,他們到底不是從那個染缸里出來的,說得不好聽一點,想同流合污也沒有路子。正是因為如此,他們才可以牽制公吏。
科舉地位的升高也同時伴隨著胥吏地位的下降,這本來就是天生的仇家,是統治機構的一體兩面。把這個關係調整好了,整個統治構就能有比較高的社會治理效率和相對公平的社會環境,如果官與吏的關係緊張,內耗的巨大的成本便就要轉嫁到整個社會去承擔。
而如果一旦這對統治者本身內部的矛盾失衡,後果可能就是災難性的。公吏強勢官員就失去了作用,這個污濁的大染缸會侵吞整個社會,政權的統治就會成為笑話。要麼用其他方法清洗掌權的公吏,要麼就要重新尋找對公吏進行牽制的力量,別無他法。
換過來官員徹底壓倒了公吏,對公吏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力,那麼公吏的毛病會很快向掌權的官員傳染,整個官場重新變成一個大染缸,再沒有清白的官員。
矛盾無處不在,矛盾也是事務本身發展的動力,妄想消滅矛盾,換來幻想中的長治久安,從而一勞永逸,無非是一種不切實際的空想。
徐平對前世課本上的具體內容很多都記得不甚清楚,對矛盾論卻牢記於心。善於抽絲剝繭抓住主要矛盾,清楚次要矛盾,並主動利用矛盾,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。
這個年代,如果說小吏們是終究要衝垮堤壩的洪水,官員就是調節水量的閘門;小吏們是終究要衝下懸崖的疾駛的馬車,官員就是車上能夠停車的馭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