富弼傻愣愣地道:「怎麼,牡丹還有用芍藥嫁接的嗎?只聽說過用野牡丹。」
徐平道:「怎麼沒有?我家裡就接過,長勢格外地好!」
富弼還想說什麼,想了想搖了搖頭,閉上了嘴。徐平說自己家裡接過,那必然是不會錯的,自己又何必爭這些呢。
其實這怪不得富弼等人,這個年代嫁接技術雖然也出現千百年了,但一直沒有被系統地推廣,在許多的文人眼裡還被看成奇聞軼事。牡丹自唐時就珍貴異常,而且以洛陽產的為最上品,但真正推廣用嫁接法繁育還沒多少年,富弼能夠知道就算不錯了。
徐平又道:「賈思勰所著《齊民要術》,記載了多種多樣的嫁接果樹。其《插梨》篇中即有用桑、棗和石榴樹接梨,而以桑梨味道最差。但實際上考之老農,又有說梨在桑樹上接過的才最好吃。這些年我都在嶺南為官,沒有機會親自試一試,也不知孰是孰非。我們這些讀書做官的人,雖然不說要像老農一樣精通農事,但這些農事上的道理,卻不能不知道,不然一開口就惹人笑話,也失了讀書人的體面。」
嫁接與雜交不同,親緣關係很遠的植物也可以進行,跨科跨屬是常事。徐平前世嫁接出來的植物五花八門,但大多都像牡丹一樣用於觀賞,真正像西瓜和梨及蘋果這些水果雖然數量也不少,但與總量一比就不值一提了。
這次回到京城,有了時間,徐平有心系統地梳理一下自己所掌握的農業知識,也算送給這個世界的禮物。而嫁接技術作為園藝技術的代表,自然不能馬虎了。剛好從李紘那裡得到了西瓜的種子,便先從西瓜開始。
歷史上自宋開始,園藝技術得到了大發展,嫁接技術也獲得了飛躍,到了南宋時候實際上已經很成熟了。但可惜一直沒有人進行系統性的理論梳理,後來發展又停滯下去。
聽徐平談起農書,幾個讀書人便閉口不言。他們號稱無書不讀,舉凡經史子集,小說雜記,都有涉獵。《齊民要術》自然也是讀過的,但也僅僅是讀過,對裡面的一些聚體的技術別說是親自驗證,就連認真的思考都沒有。
徐平看著地上的瓜苗,對幾個人道:「你們哪,不能讀死書。讀書知古今,難的不是看多少書,而是要知今才能知古。連世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都不知道,所謂的知古知今不是瞎猜嗎?以後做了親民官,管著錢糧,結果連地里的糧食到底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,又怎麼能夠因地制宜,勸課農桑呢?書讀得多,記得牢,不算本事,要把書里的道理都弄清楚了,徹底搞明白,才是真讀書。農事是最根本,其他一些事情也是如此。不說是自己什麼事都做一遍,但總要把其中的道理搞清楚,這是最基本的。」
這個時候徐平突然覺得自己一下成了這些人的長輩,說這番話頗有些提攜後進的意思。其實也正是這樣,這些讀書人讀過的書,徐平自然也讀過,不如他們用功深,但道理卻理解得比他們深刻。而且兩世知識參照,又願意踏實去在實際中驗證,理解得也更深。
最後,徐平嘆了口氣:「紙上得來終覺淺,絕知此事要躬行,不能死讀書。」
其他人面面相覷,只覺這句話甚好,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平作的詩,還是偶有所感,又不敢冒然開口問,只能夠記在心裡。
徐平前世記了不少的詩詞和名言名句,哪裡能夠都清楚記得是誰說的,哪個年代?有的就是這麼稀里糊塗,隨口說出來,隨口也就忘了。不過受害最深的還是陸游,誰讓他經常會想出妙句,又喜歡為了妙句寫詩呢,也不知道以後出現的陸游能不能想出更好的句子來,寫出更精美的詩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