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這裡,嵇穎嘆了口氣:「所謂大隱隱於市,也只是個隱,卻失了這感受天地之氣的機會。我等宦海沉浮,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安詳地坐在鄉間看這天地之壯麗!」
王素諸般雜事纏身,卻沒有這個心情,對嵇穎笑道:「公實,我們都是正當少壯,怎麼說這些暮氣橫秋的話?這個年歲,正當是要努氣做事,銳意進取!」
韓琦聽了,與嵇穎相視一笑。
這話也只是偶有所感罷了,真要是靜下心來在鄉間做老農,那還努力讀書考進士幹什麼。正是仕途前景光明,才有這個心情發這些感慨。
「咦,徐待制這文里對農莊田事講得好細緻!」
正在這時,一直在那裡老實翻看徐平留下來的《農田輯要》的阮逸突然說了一句。
韓琦淡淡地道:「你莫看雲行平時話不多,只知道埋頭做事的人,其實心中自有溝壑。若是以為他看不透,那就錯了。不管做什麼事,他都是胸有成竹,心中考慮得周全了才會放手去做。這書,其實我不用看,就知道印了出去,但凡是讀過書的,照樣子就能夠把一座田莊管理得井井有條,連諸般細微之處也考慮在內了。」
阮逸奇道:「既然如此,我們還幫著他看什麼?農事難道還能比他知道得多?」
韓琦微微笑道:「其實不是讓我們看他漏了什麼,能看出沒寫到地方的,也大約只有仲儀這管了大半年莊子的人。我們幫他看的,其實應該是哪裡多寫了,推己及人,雲行按他自己的想法寫出來,可是他想的能夠推到哪個人身上去?有的東西,他必然是寫得過於詳細了,其實別人根本不懂,也根本不在意,簡單些才好。」
阮逸把手中的書放在桌子上,嘆了口氣:「稚圭這樣一說,倒確實如此。我也是在州縣做了幾任官了,農事應當說不陌生,然而還是有許多地方不知寫了是什麼意思。」
「所以啊,我們就是幫他看看哪些地方實在是無大益處,印書時刪減得當。至於這些細緻的內容,別作一本,留待有緣人吧。」
這些人里,韓琦是與徐平打交道最多的人。雖然兩人的性格都有些過於嚴肅冷靜,私下裡的交往不多,但對對方做事的習慣卻相知甚深,反而比別人看得清楚。
徐平講這些學問,往往帶了前世的潛意識,再怎麼注意也杜絕不了。結果就是有的內容他認為無比重要,絕不可以略過的,實際上這個時代根本沒人在意。書里講的有些東西過於超前,沒到那一步別人怎麼會明白?
王素想的卻不一樣,他一直是把徐平中牟的莊園看作自己的榜樣,聽了這話,把桌上的書拿了起來,不知不覺一頁一頁地看了進去。
節後的開封城依然殘留著端午節的氣息,家家戶戶門前依然掛著艾葉,有的還有扎的艾虎,街上的小販不停地叫賣著粽子。歡天喜地的孩童蹦蹦跳跳地跟在大人身邊,手裡拽著風箏,嘻嘻哈哈地向城外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