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想孫二郎搖了搖頭:「哪裡有什麼地?只是兩間茅屋罷了!一年的稅錢只有三文錢,還不如做個浮客,最少年年的勞役免了。」
聽了這話,喜慶深表同情地對孫二郎點了點頭。這種主戶,還真是不如雇在大戶人家裡的浮客,最少人家不賦不稅,掙多少吃多少。兩稅是按地徵收,鄉村的房屋宅基地與耕地是一樣算的,多少面積就交多少錢的稅。兩間茅屋,一年也就只要兩三文錢的稅。
古人常說,天下貧富不均,富者田連阡陌,貧者無立錐之地。可現在的制度,立錐之地有了還不如沒有。小小的一兩間茅屋,只能遮風擋雨,分文不值,按面積算下來一年也就交幾文錢的稅。可有了這幾文錢的稅,戶籍的性質就變了。
只要交稅,哪怕只是一年一文兩文,都是主戶,所以主戶也稱稅戶。主戶再窮,也是要負擔勞役的,雖然里正衙前這些能夠使人傾家蕩產的重役輪不到自己頭上,但修護河堤開挖水渠這些勞役卻逃不了,對貧窮人家來說,一樣是沉重的負擔。
年景不好了,面臨普遍性的勞役了,棄家逃亡的人所在多有。黃河和汴河年年都要疏浚,兩岸的州縣逃亡的人特別多。寧可逃到他鄉受僱作個莊客,免了勞役,也強似在家裡守著兩間茅屋累死累活。
徐平莊裡雖然也有莊客成家立業,租地耕種,但一直住的房屋都是徐家的,徐平從來沒有讓他們擁有自己的土地,便是這個道理。不是徐平小氣,實在是為莊客們好。
喜慶少年時候與孫二郎一樣都是在鄉村長大,這種戶籍不同帶來的沉重負擔給他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,一說起來,便感同身受。
過了一會,喜慶問孫二郎:「你家是在哪裡?說說看,不定我還記得地方呢!」
「廣武山下的曹家坳,離著汴口不遠,你聽說過嗎?」
喜慶一拍大腿:「曹家坳啊!我自然知道!那裡離我家不遠的。對了,曹家坳里有一個蔣員外,心格外地黑,周圍村子裡多少人咒他死!——他死了沒有?」
孫二郎神色黯然地搖了搖頭:「活得好好的呢。我家裡就是種他家的地,唉,若是通情達理的員外,這種年景必然就免租了,河陰縣大半人家的稅都免了。」
「這種黑心員外,如何會免租?自我小時候在河陰縣,滿縣的人都說,就是這蔣家最沒良心了!周圍的人說起來,都想喝他的血呢!」
說起家鄉,兩個人立即就親近起來。
當年遭了水災,別的地方都有大戶人家放糧救災,就這蔣家一粒米不往外出,受災的田地倒是他家報得最多。甚至官府發下來救災的苗米,都大半被蔣家用各種手段弄到了自己家裡,逼得不少人戶逃亡。喜慶的父母也是那時候帶他逃到京城,雙雙凍餓而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