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平想了一會,點了點頭,明白了其中的道理。
前幾年乾旱,只是河水變淺,因為是整個寬廣的河面水位一起下降,所以看起來並不顯眼。到了今年,先前的水位已經到了南半河道的河底,這半邊河道底下都是淤積的泥沙,又寬又平,河道便飛速地縮向了北半邊。
所以看起來是一下子幹了半條河,但實際上水量少得並不多,除了那段河道兩邊的居民,上下游的感覺並不明顯。不然的話,要真是黃河水量少了一半,肯定早已經驚動朝廷,自己不可能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。
想通了這一點,徐平基本相信了孫豐年說的話,長出了一口氣。有了這近十里的沒水的河道,便就有足夠的空間在上面開出一條運河來。黃河淤積的泥沙又鬆軟,又細膩非常,即利於開鑿,也便於維護。
至於讓這開出來的河岸怎麼固定住,就要用現在以使相判鄭州的陳堯佐的辦法了。陳堯佐是這個年代的官員中最傑出的水利專家之一,在各地為官的時候,曾經治理過多條大江大河。黃河下游的河堤一千多里,就是用他的方法修築。
簡單地說,就是在河堤用樹枝草木形成柵欄,然後用沙石填充。黃河裡的泥沙到了這堤岸的空隙處,停留下來,反而加固了河堤。這種河堤修起來既容易又迅速,而且可以經久不壞,效果極好,成本也比其他方法低得多。徐平的手裡即使有水泥,綜合起來也遠不如這種方法。當然如果水泥成本低廉又大量,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從洛河引水入汴河經過的三個地方,西京河南府,孟州,鄭州,因為都是靠近京城的要地,主官一律為優寵安置在這裡的大臣。使相陳堯佐以資政殿大學士、戶部侍郎判鄭州,使相李迪以資政殿大學士、尚書左丞判孟州,知河南府的則是龍圖閣直學士、給事中李若谷,無一例外都是朝中重臣。特別是李迪和陳堯佐,先前都曾經任過宰執,現在也享受宰執待遇(資政殿大學士分兩種,一種稱帶註腳,即註明享受宰執待遇,不帶註腳的則只是學士),遠不是一般的州府主官能比。就是李若谷,當年是跟現在的御史中丞韓億睡一張蓆子趕考的交情,兒子李淑如今在朝里任知制誥,身份也非比尋常。但凡身份稍微差一點,在這些人面前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。雖然下面的具體事務大多都交給通判,他們基本不管,但這種大事卻不能不過問。
一路過去面對的都是這種大人物,徐平自己心裡也是小心謹慎,王沿這樣沒頭沒腦地只顧惹事,更是讓他煩躁。聽了孫豐年的話,心裡不由有了計較。
抬起頭來,徐平對孫豐年道:「我此去巡查引洛河的水道,你剛才說的話極是有用。這樣吧,你隨著我回河陰縣去,你出來前一應未辦的事務,我一力給你主持,絕不會虧待了你。事後如果還是不想待在河陰縣,我給你找出路,不管是到開封府的大戶人家傭作,還是到營田務去,都隨你心意!」
「營田務里也去得?」聽到徐平的話,孫豐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。
徐平奇道:「怎麼,你想去那裡嗎?那裡本就是在三司我的管下,自然去得!」
「想去,想去,當然想去!」孫豐年連連點頭,「我在路上聽人說了,營田務那裡正招人手,有吃有住,什麼大戶人家也比不上,當然想去!」
「好,那麼勘查完河道,我便讓你全家到營田務去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