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到這裡,徐平知道自己必定是遇到了麻煩,臉色凝重起來,對李用和道:「世叔有話儘管講就是,我也不是當年的頑劣少年了,做事自有分寸。」
「自你家搬去了中牟縣裡,你便就跟換了個人一樣,知書達理,做事上進,一步一步終於有了今天,世事難以預料啊。想當年,你小的時候,我與你阿爹說閒話,你阿爹那時候只指望你大了收了心,不把家業敗了,他便心滿意足。哪裡能夠想到有今天,你科場高中,竟然一路高升到了這步田地。不過,話也說回來,徐平啊,我們終究是小戶人家出身,比不得那些世宦人家,處處都有幫襯。自你進士及第,便就一路高升,雖然這全都是你憑自己的本事得來的,但別人眼裡——」
「我知道,世叔,這些我知道。」徐平點頭,「我只是一個賣酒人家的兒子,二十多歲位至郡侯,官至郎中,為侍從官,多少人都看著不順眼。自家的事自己明白,所以這些年來我辛辛苦苦,做事情從來不挑肥揀瘦,也不與別人比什麼,便就是我自己明白,我一旦出了事情,沒有人會向我伸一把手。出身小門小戶,沒有那麼多的親戚朋友相幫,一切只能靠自己。怎麼,我這樣做,還有人不滿意嗎?」
李用和嘆了口氣:「徐平,你只能養晦,卻不能韜光啊!雖然你不與別人爭,但事事都做得比別人強,又怎能避得了別人另眼看你?我也不與兜圈子,你這次出來巡查河道,把與你同行的王沿得罪了。」
徐平心中一緊,眼光冷了下來:「世叔,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
「我出京之前,王沿瞞著你向朝廷上了一封奏章,說從洛河引水不可為。一是水量不足,過白波之後黃河水緩,而從洛河到汴河由高到下,開渠水必急。這一急一緩之間水量差距太大,除非把洛河的水全部截住,不然不能保證通漕。而洛河怎麼可能全部截斷?再一個,強行開渠工量浩大,僅僅有風聲傳出來便就已經引起周邊百姓逃亡,如果真地開渠,沿岸百姓豈不是再無生理?」
徐平緊皺著眉頭緩緩地道:「我是巡查河道的正使,他上奏章,為何沒有知會我?」
「哼,因為王沿在奏章裡面說得明白,你好大喜功,無論如何都不聽他這些耿直之言,沒有辦法,他才單獨上奏章。而且,他也知道不對,上章自劾。」
「好,好,他這一手倒是漂亮,以退為進啊!不過,清自是清,濁自是濁,我這裡河道查探得清清楚楚,從那裡開口,從那裡合流,都明明白白。甚至於開渠要用多少工,要挖多少土石,要花多時間,都算得明白,豈是他幾句話就否定得了的?!」
李用和連連搖頭:「徐平,你還是不明白,官場上的事情,很多時候都是無法這樣說清楚的。你覺得自己算明白了,但你算出來的這些,有幾個人懂?官場上講究的是一人做事,許多人幫襯,這才是常理!你總是覺得你自己什麼事情都能做,別人的心裡怎麼想?就像現在,你需要的不是把事情搞清爽,你需要的是有人幫你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