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夷簡正好相反,只有他爭同列的權,什麼時候同列能跟他爭權?王曾是他的至交好友,又是提拔他到宰執的關鍵人物,於他有恩,呂夷簡已經非常客氣了。呂夷簡是真心地不與王曾爭首相之位,心甘情願地想把位子讓給他,趙禎不同意而已。但是位子可以讓,權卻不能放,不管是首相次相,朝政大權必須在自己手裡。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,這是半點馬虎不得的。王曾有苦說不出,與呂夷簡的關係越來越僵。
呂夷簡是把大權抓在自己手裡了,聲望卻就到了王曾那裡,不能說不是遺憾。
固位不易,養望更難,在朝為官,哪裡是那麼輕鬆的。富貴富貴,富起來或許容易,這一個貴字,卻是千難成難。貴了還要眾望所歸,可遇而不可求。
見父親不說話,呂公弼掏了一張紙來,雙手奉上,口中道:「父親,今日在徐府里不少臣僚相會,眾人起鬨,逼著徐待制寫了這一首詞出來。雖然音律不協,柳三變彈破了琵琶,也沒法讓歌妓唱出來。但依孩兒觀之,這詞倒是著實有些文采。雖然前面鋪墊太過,後面結尾的氣勢有些弱了,但瑕不掩瑜,仍是好詞。」
呂夷簡拿來看過,問呂公弼:「你怎麼看?我說的是徐平這詞裡意思。」
「我聽大家議論,按詞裡看來,徐待制是對在京城為官有些厭倦了,頗有些想外任的意思。他在邕州建的功業委實驚人,在京城卻處處掣肘,心裡有些不快。在場的晏學士也是如此意思——孩兒感覺也是如此。」
呂夷簡不說話,從書桌上取了一張紙來,交給呂公弼:「這是徐平當日離開河陰縣的時候,在住的三皇廟外白壁上題的一首詩,有人錄了送到京城來給我。你們看一看,說說徐平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?該如何應對?」
呂公弼看了,困惑地搖了搖頭,遞給一邊的呂公著。呂公著看完,交給了中間的呂公綽。四子呂公孺還小,就是站在一邊聽一聽,長長見識,還不到他參與的時候。
呂公綽看完,「噗嗤」笑出聲來:「這個賣酒小兒,見識終究是有限!什麼『治下山林多虎豹』,直如鄉村老農白話,詩里哪有如此寫的?」
呂夷簡猛地抬頭,狠狠瞪了呂公綽一眼。
呂公著輕輕拉了拉呂公綽的袖子,小聲道:「大兄,徐待制這句非真指山林,也非真指野獸,而是說的治下蠻人作亂,和廣源州交趾之事。這詩的毛病不在這裡,而是頷聯頸聯失對。若說是古詩吧,句子全都是用的律格,要說是七律,此詩又全無一聯成對。古不古律不律,此詩有些四不象了。」
初唐的時候律絕皆不成形,當時的詩人也不把這些當成金科玉律,所作的詩常常在後人看來不中格。如「春眠不覺曉,處處聞啼鳥。夜來風雨聲,花落知多少」。又如「千山鳥飛絕,萬徑人蹤滅。孤舟蓑笠翁,獨釣寒江雪」,就都算是古詩,按照五絕來看是怎麼都不對的。越到後來,格律越嚴,到了宋朝,就基本是近體詩律絕的天下,再寫這種古詩會被人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