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太倉式」軋機可以算是小型手工軋機的巔峰之作,已經足以滿足家庭軋棉的需要,再發展,就是大型的棉花機械,進入了成規模的棉紡織工業階段。而商品經濟是工業化的催化劑,自然經濟條件下幾乎不可能發展起來。
這跟政治制度無關,商品經濟可以催生出資本主義制度來,資本主義制度卻不一定會催生出商品經濟,兩者的關係遠不如想像中那樣大。
其實,歐美棉紡業的革命,是由與「太倉式」軋機有些相似的美國伊萊·惠特尼新式軋棉機帶來。正如「太倉式」軋機在中國實際鞏固了自然經濟的地位,惠特尼新式軋機也同樣鞏固了美國南方大種植園主的地位。這種新式機器大大增強了他們的經濟力量,提高了他們的政治勢力,是美國南北戰爭的技術催化力量中重要的一個。
經濟革命是商品經濟催垮自然經濟,這是經濟基礎,政治制度的變革是由經濟基礎決定的。而不是反過來,政治制度來決定經濟基礎。
沒有商品經濟的革命,政治制度的變更就會沒有意義,不但不會體現出社會進步的一面,甚至會走向反面。歷史上,除了少數的幾個國家,因為宗教、歷史、地理及文化傳統等方面的影響,資本主義制度可以與商品經濟相互促進,滾雪球一樣越發展越快外,大部分國家的資本主義制度都帶領國家經濟走向了種植園主經濟。
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,這是歷史唯物主義的結論。如果反過來,認為上層建築可以帶來經濟基礎的革命,則就成了社會達爾文主義。
作為一個穿越者,徐平需要做的是完成商品經濟對自然經濟的革命,至於上層建築會如何變革,歷史會給出答案,那是自然的歷史進程。
彈棉花的機具革新在中國的進展極其緩慢,數百年幾乎沒有進展,究其原因,還是與中國的小農經濟沒有需求有關。社會需求催生社會變革,沒有需求,哪怕變革出現了,也會慢慢湮沒在歷史的長河裡,默默無聞。
紡紗機具在最開始的時候,中國的發展還遠遠領先於歐洲,與珍妮機類似的紡紗機在中國出現得遠比英國早。實際上直到英國工業革命開始的時候,他們還是從中國輸入棉布,而且中國棉布,尤其是江南一帶的棉布還是高質量的代名詞。
中國一直沒有衝破自然經濟的束縛,商品經濟發展不起來,社會資源得不到有效的配置,最終被趕上,超過,並越拉越遠。而其中的關鍵,就是在棉紡織工業上。
中國傳統是小農自然經濟發展的巔峰,幾乎達到了一種極致。在領先的時候,自然可以沾沾自喜,以天朝上國自居。當經濟革命來臨,這種成熟就成了負擔,發生商品經濟革命的門檻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高。新的經濟革命經常選在先前相對落後的地方突破,徐平前世的經濟學家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,叫「後發優勢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