韋小河暗暗咬牙,這次覺得把那顆盡頭牙夾得穩了,猛地一聲暴喝,整個人都從地上跳了起來,全身用力,握著鉗子狠狠上撬。
拔牙講究的就是穩准狠,這個年代,這個經歷,韋小河哪裡又真有什麼神奇的技術?就是手狠,用力方向對,一下硬薅出來罷了。
隨著韋小河落到地上,徐平的嘴裡噴出血來,那顆盡頭牙,終於是隨著鐵鉗離了嘴裡。一時只覺得嘴裡發甜,又有鑽心的疼痛,好像無數把鋼針扎著自己的腦子。
猛地向地上啐了一口血沫,徐平對韋小河道:「好!你下得去手,我就能忍得住痛!這一顆牙,整整折騰了我一年,今天可算是收拾了它!」
說完,對周圍的人道:「誰那裡有烈酒?借一口來喝一喝!我是當年新鄭門外清風樓賣酒徐家的徐家大郎,現在的永寧郡侯,鹽鐵副使!嘴裡新拔了牙,出了血用烈酒消消毒,不然日後化膿了不好收拾!借我酒來,明日我家裡的好酒還你一壇!」
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提了一個酒瓶上來,對徐平道:「這酒是小的新買,聽說最是猛烈!官人要用,儘管拿去,不要說借這個字!」
「借便是借!這酒是你買的,我豈能白用!譚虎,記下他的名字,明天讓劉小乙送一大壇回來!」
譚虎應諾。
徐平仰頭猛地喝了一大口酒,只覺得一股辛辣的味道直衝腦門,與嘴裡鑽心的疼痛混在一起,那滋味難說難道。
把嘴裡的酒吐到地上,徐平又連喝幾口,就用這烈酒漱了口,和著血一起吐到地上。看著地上的血沫跟白酒混在一起,畫出奇怪的圖案,徐平忍不住大吼了一聲。
回京這一年來的壓抑與委屈,好像都隨著這血和酒一起吐了出去。抬起頭看著遠處朦朧的城門,不由又想起了當年自己離開邕州的日子,被撤去差遣滿州百姓都來送自己的那一刻,那綿延了幾十里的燈光。
大丈夫兩世為人,便當立不世功業,該忍人所不能忍。但這一年,自己該做的都已經做了,忍的也已經夠了,再忍下去,便會碌碌無為。
如果前面是一堵牆,自己便就該去推倒,推倒了的牆就是自己踏過的橋。
梁園雖好,終非久戀之家,自己要去能夠施展自己的抱負,建立功業的地方,何苦在這裡唯唯諾諾。自己建功立業,便是對這個世界最好的報答,自己的功業就是這個世界獲得的最好的財富。那不僅僅是自己的功業,也是這個世界百姓所能得到的好處。自己的到來就是這個世界得到的奇蹟,現在自己就要讓這奇蹟一點一點變成現實。
譚虎身邊的人小聲對他道:「永寧侯平時看起來斯斯文文一個人,不要說是發火動怒,就是跟人大聲說話也是從來也無,卻不想性子如此之硬。」
「當年街頭上的徐家大郎,想起來也是打不死的硬骨頭,只是沒想到為官多年還是如此。唉,想想也是,不是這種性子,又如何帶得了十萬大軍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