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參道:「以前大家並不知道徐都漕心裡怎麼想,確實是有些疏忽了。」
「是啊,看這本《富國安民策》,徐龍圖其志不小啊!富國的同時又讓民安,這種事情以前哪怕就是有人想,也會被斥為妄談,完全不可能的事情。天下之財有定數,不在官則在民,為政之要,務在清靜,節用愛民。不擾民,少賦斂,則百姓自然富足。這話說的不僅僅是道理,還是做官的官箴,照著這樣做的就是好官,反著來就是害民。現在徐平把這一切都反了過來,按著書里的說法,財富是人的勞作創造出來,則不但沒有定數,更加沒有不在官則在民。只要方法得當,官府手裡的多了,百姓手裡的錢也水漲船高。」
李參道:「其實先賢並不是沒有類似的說法,管子招攬商人,使民煮海為鹽,齊國坐享鹽鐵之利,終成一代霸主。鹽鐵之論,自漢武帝用桑弘羊之後,也是為政正理。」
李迪搖了搖頭:「不一樣的。鹽鐵之論,講的還是聚斂,本朝鹽茶酒專榷,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想明白了。其實這書里講得很清楚,鹽禁相當於對全民加賦,酒禁則是相當於對富人收稅,茶禁則位於兩者之間。鹽鐵,跟這書里講的財富能夠被創造出來,有著根本的不同。說實話,若是沒有徐龍圖這一年在京西路的作為,這種說法我都會認為是妄談!」
李參長於理財,但他的思想比較傳統,總是習慣於向前朝的經驗靠攏。特別是唐朝的第五琦和劉晏兩位理財大家,他們的政策李參研究得比較深。《富國安民策》李參做的是通商的部分,對於基本理論的理解遠遠比不上李覯和王拱辰。
把手裡的書放下,李迪對李參道:「通判,你是參與過編這本書的,有沒有這樣一種感覺,若是照著這《富國安民策》里說的做下去,世界要大變了!」
李參想了一想才道:「有的時候我確實會這麼覺得,但事後仔細想一想,其實也未必至於。自天皇五帝,數千年來,史上什麼樣的事情沒有發生過?擔心天下大變,不過杞人憂天而已。當然,這只是我的感覺,相公想的或許不同。」
「要變了啊!以前講天下富足,是要耕者有其田,本朝不抑兼併,不知道遭了多少人的非議。但按這書里,耕者有沒有田反而不重要,只要產出越來越多的糧食就好。我本來要說這是謬論,但有營田務和蔗糖務的例子擺在那裡,又無話可說。上自三司下到地方各州縣,從坑冶鹽場到酒樓宅店,無數生意在官家手裡,許多人說是與民爭利。但按照這書里說的,這不但不是與民爭利,還是為民謀利。有了這些官家的場務,整個社會的財富水漲船高,百姓有更多的生意可以做,有更大的利處去謀。若是以前,誰敢這麼說我必定要斥之為胡言亂語,但今年有西京城裡的棉布生意在那裡,城裡不知多少人家用場務里賣出來的棉布賺了大量的錢財,光做成衣發家的就不知道有多少。事實擺在這裡,你還有什麼話說?京西路就我們孟州和襄州不行新政,結果我們兩州考評最差。張耆是武臣,自幼事先帝於藩邸,他不在乎這些,通判,嘴上不說,我的心裡總是覺得顏面無光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