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但是呂夷簡和范仲淹兩人針鋒相對,館閣官員和台諫言官不少人也加入了進去,聲勢越來越大。最終以呂夷簡說的「越職言事、薦引朋黨、離間君臣」為此事做結。范仲淹落職,貶知饒州。
此事如果到這裡就此結束,還只是一場不大不小的政治風波,並沒有什麼特別。偏偏呂夷簡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他結黨營私雖然輕易不落下把柄,但滿朝的官員又不是瞎子,怎麼可能看不出來?這次趕走一個范仲淹,難保明天不會又出來一個。特別是館閣里的年輕官員情緒已經被范仲淹調動起來,又頗有幾個無法無天之輩,最終決定借著這次機會把這個隱患清除。指使侍御史韓瀆,上書要求把范仲淹之事榜於朝堂,戒百官越職言事。
這是以御史台的名義報請趙禎施行的,帝王深以朋黨為戒,趙禎沒有阻止。
這才是捅了馬蜂窩,趙禎親政才幾年?大規模地貶逐言事者已經有三次了,而且兩次被當頭打擊的就是范仲淹。自太祖登基,便就戒子孫不得殺上書言事者,別說是官員,普通百姓還能夠對朝政發表自己的看法呢。特別是年輕官員,地位低的時候,就是通過上書言事施展自己的抱負,讓上位者發現自己的才華。
以館閣官員為主,陸續有尹洙等人因為替范仲淹伸冤,被貶出朝堂。接著又有歐陽修寫《與高司諫書》,痛罵高若訥,說朝堂御史台的榜上已經禁了非台諫不得言事,他作為諫院的主官,非但對此事一言不發,私下裡還說范仲淹「狂言自取譴辱,豈得謂之無辜」。
歐陽修罵高若訥非常難聽,充分展示了他超人的文采,其中一句「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」還流傳後世。最終把老實人高若訥罵毛了,把歐陽修的書呈給朝廷,歐陽修就此被貶為夷陵縣令。諫官是有特殊地位的,歐陽修這樣罵自己爽了,受到的懲罰就特別重,到夷陵可不是知夷陵縣事,而是夷陵縣令,直接貶到選人行列去了。
此後又有另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狂人蔡襄寫《四賢一不肖》詩,接著罵高若訥。不過蔡襄出身大族,背景深厚,最終安然無事。而歐陽修此時已經跟他的第一個岳父胥偃因為立場不同而鬧翻,這個時候可就沒人幫他說話了。
這一場政治衝突因范仲淹上《百官圖》而起,本來並不大,最後鬧成一場巨大的政治風波,固然有范仲淹不妥協的原因,但也正說明了此時朝堂內部鬥爭激烈到了什麼程度。
(備註:范家和呂家真正結仇就是因為這一次風波,但對於當事人來說,范仲淹和呂夷簡併沒有成為死對頭,他們很大程度上還只是因為政治爭端,不涉及私人感情。歷史上後來西北亂起,兩人還自比唐時郭子儀和李光弼,握手言和。但此次被貶出京,范仲淹的原配李夫人因為旅途勞頓,積勞成疾去世,卻讓范仲淹的兒子再也不能原諒呂夷簡。偏偏不管是范仲淹還是呂夷簡,家庭教育都非常成功,兒子一樣都位至宰輔。結果就是呂夷簡的子孫以自己家裡存的范仲淹書信為證,說兩人晚年和好,范家則堅稱那些書信是呂家偽造的,因為母親的死,父親是無論如何不能原諒呂夷簡那個奸賊的。歐陽修寫范仲淹的墓誌,有兩人和好的內容,並堅持是自己的親身經歷,不肯修改。范家就把墓誌的這一部分鑿掉了,與歐陽修的關係也變得冷淡。因為此事,甚至引起富弼、韓琦和歐陽修等等當時親歷者的矛盾。加上這些備註,是說明當時的情況絕不是像後來說的那樣黑白分明,范仲淹是大忠,呂夷簡是大奸,其實實際情況遠比這樣的認識複雜。歷史本來就是如此,在後人的眼裡只剩下黑白兩色,但本來其實是彩色的。)
第193章 此一策,可安天下(中)
從漆黑的夜色中收回目光,王曾問王繹:「還有其他事情沒有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