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年少,滿朝老臣,不採取措施制衡才是不正常。等上一二十年,趙禎有了自己的班底,當然可以不這樣做,別說宰相互相配合,就是獨相也無所謂,現在可不行。
道理是明白了,林素娘還是不服:「就是朝里非得兩位宰相,呂相公也不一定就非得離開啊!王相公要走,大不了換一個跟他差不多的人就是,呂相公難道不能賴在朝里!」
「賴在朝里?他怎麼賴在朝里?」徐平連連搖頭。「能夠制衡呂相公的,天底下能有幾個人?孟州李相公,是被呂相公排擠罷相的,說明奈何不了他。樞密張相公,明擺著與呂相公關係非淺,就不說他們還是親戚了。你還能說出人來嗎?素娘,朝里的相公們做事想得周密著呢!王相公一說情願自己走,呂相公就知道他的相位保不住了,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保得住的!哪怕當時賴著不走,過不了幾天皇帝也會把他趕出來!與其到那個時候臉上難看,還不如乾脆一點,不讓人小瞧了他。能賴,你以為他不會賴?婦人之見!」
朝政到了這個地步,能夠制約呂夷簡的實際上只有王曾,一旦王曾打定了主意不與呂夷簡同朝為相了,呂夷簡的宰相也就做不下去了。正是因為如此,呂夷簡在很多事情上寧願遷就王曾的意見,只要不損壞他的利益。新政也是如此,呂夷簡態度改變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王曾。想一手遮天,呂夷簡的巴掌還沒有那麼大。
其實聽了林素娘說的當日政事堂里的大致情形,徐平基本就猜到了前因後果。看起來兩位宰相都得到了自己編的《富國安民策》,但怎麼用有分歧。最後王曾發現無法忍受呂夷簡要採取的措施,乾脆一起走人。他阻止不了呂夷簡的施政,拉他下台還辦得到。其實王曾的意思一說清楚,呂夷簡就知道大局已定,無法挽回。後面的應對,純粹是做給別人看的,特別做給趙禎看,最起碼要保住自己薦舉後來人的資格。
趙禎當然對此心如明鏡,才會把四人一起罷掉,把中書門下空了出來,等新人上任。
林素娘打量著徐平,口中道:「大郎,這幾個月你心眼怎麼多了?那你說誰會做宰相?」
徐平嘆了一口氣:「為了父母,為了你,為了孩子,我心眼不能不多啊!誰做宰相說不準,但十之八九,呂相公和王相公會各薦一人。」
由於真宗晚年長時間不開科,進士出身的人才出現斷層,現在老的老,小的小,到底怎麼用人恐怕趙禎自己的心裡都沒有底。最穩妥的辦法,還是讓兩位前宰相推薦。前宰相不和,他們薦上來的人便就依然保持互相制衡的局面。其他大臣,只怕也會照此辦理。只有在中下層的關鍵位置上,趙禎才會開始提拔自己看重的人才,慢慢培養觀察。
皇帝的位子不是那麼好坐的,特別是從真宗朝起,皇城司這些帝王耳目被外朝壓製得厲害,趙禎對外面的情報了解有限。太祖太宗朝,大臣晚上吃了什麼第二天皇帝就都知道了,現在怎麼可能做得到?馮拯在家裡本來相當奢侈,天聖年間重病的時候劉太后派內侍上門問疾,他把家裡弄得寒酸,破被子蓋著,把劉太后和趙禎感動得直流眼淚。這種情況之下,趙禎必須保持朝里的人員互相制衡,他敢把大權放給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