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徐平的情緒有些激動,賈昌朝輕咳一聲,說道:「徐諫議,此事樞密院已經議定,你又何必多生事端?一個蠻酋,械錮送回又有何不可?總不能為了這麼一個小人物,惡了元昊,令邊境不寧。自德明向本朝稱臣納貢,西北四十年不聞兵戈,凡是党項來人,本朝一向不納。樞密院此舉,不過是循舊例而已。縱然有些不合適的地方,也只是不得已!」
「舊例?舊例是本朝不納党項叛臣,党項同樣不納本朝的人!可自從元昊繼位,公開招納宋人,這兩年更是變本加厲。去年兩個落第進士名為張元、吳昊,元昊不但是接納了他們,而且還寵以高位,大肆宣揚。元昊這樣做,無疑是當眾打本朝的巴掌,現在再把山遇惟亮一族送回去,是把臉換一邊讓他接著打?」
賈昌朝學問出眾,但聖賢書讀得多了,可沒把他自己讀成聖賢。實際上賈昌朝的心胸不但不寬廣,而且小心思特別多,只是一直做侍講之臣,無用武之地罷了。此時見徐平在皇帝面前絲毫不給自己面子,不由動了些火氣,道:「徐諫議,你我為侍從大臣,豈可出言如此粗俗。本朝對党項,尤如長輩待子侄,理當以德服人。我朝待德明、元昊父子撫愛哺養如父母待嬰兒,無毫髮之負。禽獸猶知感恩,党項雖有小錯,必不會釀出大亂。」
徐平冷聲道:「禽獸亦知感恩,只怕元昊之心猶惡毒過禽獸,那又當如何?」
「天朝待小國,如父待子,自當以德報怨,縱有小錯,也不必誅罰,候其改過可也。」
「子曰,以德報怨,何以報德?党項可以縱兵入本朝擄掠,可以招納本朝叛臣,現在到了讓邊臣小心翼翼,生怕引起元昊一點不愉快來。子不教,父之過,世間真有這樣養兒子的父親,也要受人指責!再者說了,本朝視党項如子侄,則山遇惟亮等蠻酋則就應當視為本朝之孫。孫子被兒子欺負了,來找祖家不是人之常情嗎?祖父不但不管孫子,還五花大綁把孫子綁起來讓兒子打死,試問世間有這種事嗎?!」
見趙禎一直不說話,賈昌朝只好黑起臉道:「徐諫議,你強詞奪理了!」
「強詞奪理?這算是強詞奪理,那朝廷堅決要把山遇惟亮一族送回去又怎麼講?滿口說著大道理,其實不值一提!比喻失當,舉止失措,其實說穿了,不過是怕事而已!賈侍講,我問你,你們講的這些道理自己信不信?能不能講通?大丈夫光明磊落,要講話就講得清清楚楚,不要說一半藏一半!樞密院不納山遇惟亮,到底是因為要對党項示恩,還是就是膽小怕事?如果是要示恩,那不是拋媚眼給瞎子看!」
賈昌朝有些後悔,自己何必多嘴去接徐平的那一句話,樞密院的事情跟自己有什麼關係?趙禎一直不說話,顯然正是借著賈昌朝的口,讓徐平把自己的意見說出來。
現在朝廷手裡有了錢,底氣是比以前足了,但對党項綏靖求和的意見還是占主流。有的是還沒有轉變過來觀念,更多的是對軍隊沒有信心,不相信他們能滅了党項。如果打到最後又是跟真宗年間一樣的結果,無非是個議和,那打仗除了費錢糧又有什麼意義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