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樣的事情在中國又何嘗沒有發生?安史之亂算是一個標誌性事件,從那以後軍事文化和制度都發生了重大改變,強軍的標準也慢慢轉到了武將和士卒的個人勇力上。這種文化甚至到徐平前世還是依然興盛不衰,論起這一千年軍隊能不能打,還要去執著於比較披多重的甲,開多少石的弓。在千軍萬馬之前,那有多少用處?
「此時臣僚論兵,不離口的就是兵不知將,將不知兵。然而觀之史書,從來沒見過說兵將不相知是什麼重大的弊病的。漢武帝經略西域,大將軍衛青和冠軍侯霍去病兩人立功最多,他們跟屬下的兵將難道相知嗎?兩人俱出於外戚,因為衛子夫驟然拔至高位,按照現在人說的,他們兵將不知,應該喪師失地才是。結果呢?」一邊說著,徐平一邊連連搖頭。「為什麼一千年後我們會認為蕃羌的兵能作戰,漢人反而孱弱不堪戰?因為我們自己去用蕃羌部落的辦法帶軍隊,用他們的辦法去作戰,可不就是這樣嗎?衛霍能建功,是因為強漢當時兵制健全,主將軍令能夠順利的轉變為軍隊的行軍和作戰,現在還做得到嗎?」
曹克明隱隱猜到了徐平為什麼今天反覆說這個問題,試著問道:「節帥要用蜀兵?」
「不錯!樞密院前幾日行文下來,說最近鄜延、環慶兩路報,党項今年秋冬可能在那一帶大舉進犯,調往西北的禁軍,只能優先撥往那裡。我們秦鳳路要用兵,只能從川峽四路的駐泊禁軍調來。打禹藏花麻,我們現在的兵力是夠的。但一旦進占西使城,進逼蘭會二州,則就會直面党項,兵力就不夠了。我們現在的兵馬,連你帶的一萬人算上,順德軍的兵馬算上,將將到五萬人而已。這還是已經整訓了秦州的駐泊禁軍和廂軍、蕃兵,再沒有別的兵力可用。要想在蘭會兩州與党項正面放對,沒有十萬人怎麼算都不太夠。」
徐平也不想跟這個年代的傳統觀念作對,只要有辦法,何必惹這個麻煩呢?但現在到了這個地步,不得不調普遍認為不能戰的蜀兵入隴,去跟党項作戰。西去的蕃羌部落倒是還有兵源,但徐平卻不想用。無他,以蕃治蕃,風險太大了。羅馬亡於蠻族僱傭軍,開元盛世結束於胡兵胡將,徐平可不想有朝一日被自己手下的人給賣了。西涼潘羅支也是一代英傑,結果卻被同盟的党項羌誘殺,死得實在窩囊。
只要恢復到強調紀律性,強調整體作戰,強調戰役指揮的舊路上來,就沒有漢人不善作戰的說法。與遊牧的蕃羌比起來,漢人天生守紀律,就連種田也大多有軍法。
徐平在秦州大半年的軍隊整訓,已經初見效果,宣威和歸明神武兩軍面貌一新。做事情最怕的就是無章可循,現在制度已經立了起來,編新軍就容易多了。徐平前世軍隊的新兵期才多久?三個月到半年而已。相對於他們用的武器的複雜程度,現在編練新軍用半年時間怎麼也夠了,只要有老兵作骨幹,戰力應該不會相差太多。
還是那句話,不是漢人不善打仗,而是這種落後而怪異的制度下漢人不善打仗。
曹克明想了想道:「節帥,要調蜀兵入隴並不容易。本來川峽四路兵馬就不多,那裡又徭蠻聚落不少,不敢把駐泊禁軍調撥一空,能入隴的沒有多少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