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平搖了搖頭,喝了一杯酒,也沉默不語。
三川口之敗的責任追究仍然在進行,腰斬黃德和只是最突出的事件罷了。其他諸如坐視不救、故意拖延等等責任牽連甚廣,現在追到趙振頭上而已。三川口一敗,在延州的范雍驚慌失措,廣發檄文,要求周邊諸將全部赴延州救援。做事情沒有規劃,如此亂發檄文本來就荒唐,也就是党項實力不夠,如果元昊借這個機會圍點打援,各個擊破,那麼就不是僅在三川口損失那點人馬了。實際上離得遠的兵馬,有元昊退走一兩個月了才趕到延州去的,他們去了幹嗎?因為范雍廣發檄文,鄜延和環慶兩路各將跟沒頭蒼蠅一樣,白白奔波了幾個月,數萬大軍白白奔波幾百里的損耗也不知道怎麼算。
趙振坐鎮環慶路,党項軍忙碌了幾個月也沒有從他那裡找到破綻,縱有小錯,也只需要薄責或者貶個一兩官意思一下就罷了,現在直接調回內地,換了一個葛懷敏去,也不知道是福是禍。不過他離開涇原路,倒未必是壞事。
第136章 握成拳頭打人
沉默了一會,韓琦道:「此次來涇原路,我的心裡一直沒底。來之前,聽陝西的官員說東軍官高俸厚,但素無教習,紀律不整,反不如西軍能戰。如今三衙禁軍俱聚集於了鄜延和環慶兩路,還有河東路,涇原路只有殿前司神騎和步軍司神衛各兩三指揮,本路多是駐泊禁軍。唉,大家說東軍不能打,但本朝是以三衙禁軍掃平天下,沒有他們,面對番賊精銳我又如何放心?下次的大戰可很可能是在涇原路打啊——」
禁軍名義上都歸三衙管轄,實際上分為兩部分。一部是位於京城的三衙直轄禁軍,這是真正歸三衙管理的,還有一部分是分散於天下郡縣的駐泊禁軍,以沿邊三路為主,這些軍隊實際上是掌握在經略司等帥司手裡。當有大的戰事,三衙直轄禁軍出征,按照宋太祖時的規劃,此時駐泊禁軍應該給三衙禁軍打下手。但實際上數十年演變下來,駐京城的三衙禁軍日益腐朽,反而是駐泊禁軍的實力上來了,雙方的地位開始翻轉。歷史上標誌性的事件便就是三川口之敗,從此之後三衙禁軍再也沒有作為主力參戰,當然這也與戰線西移有關。涇原路一直都是以駐泊禁軍為主,基本不存在成建制的京城禁軍。
三衙禁軍和駐泊禁軍的區別,一是駐泊禁軍主要從本地招募,家屬隨軍,這也是歷史上好水川之敗後這什麼會有軍人家屬在韓琦馬前撒紙錢,三衙禁軍的家屬在京城,只有參戰的主要是駐泊禁軍才會有這種事情。再一個是指揮體系不同,經略司有一定的僚佐參謀人員,而且是隨著戰爭逐步完善的。徐平的軍制改革與歷史上的路線是相同的,這本來就是時代現實情況的需要,只是他走得更遠。歷史上三衙禁軍覆滅於宋金之戰,南宋軍制實際上繼承的是經略司駐泊禁軍體制,三衙名雖存實際上已經成了諸軍一支。
這兩點不同,導致了兩種禁軍在前線的表現天差地遠。不過這個時代的人認為造成這種區別的是第一個原因,即東來的三衙禁軍是客軍,不能吃苦,不能出死力。而徐平則認為這第二個原因,根本的是制度上的問題,改變軍事實力要從軍事制度上下手。
改革軍制談何容易?徐平也知道阻力必然很大,所以除了他根本的邕州舊部是三衙禁軍序列,改的還是駐泊禁軍。駐泊禁軍本來就跟地方聯繫密切,除了軍籍版冊是由三衙掌管外,日常事務都是由經略司掌管。最重要的,當然是駐泊禁軍不成體系,實際上是分散為各州的一部分,沒有跟三衙一樣形成一個強大的將領集團。而三衙禁軍駐京城,能夠影響朝政,三衙將領的政治能量就更不是駐泊禁軍能比的。
韓琦覺得涇原路三衙禁軍不多,心裡沒底,在徐平看來這是好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