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福猛地站起身來,手拄鐵鐧,把兜鍪摘猛地摜到地上,厲聲道:「我為大將,不能帶兵破賊已是死罪,以身事賊,豈有此理!左右不過一死而已,又有何難?你們隨著我有今日之難,是洒家對不住你們,我死之後,你們各自逃命,番賊不會窮追。可恨葛四廂這廝成事不足,敗事有餘,陷我於死地!待洒家死後,去地府找他,解我心中之恨!」
說完,猛地舉起鐵鐧敲在自己的頭上,緩緩倒在地上。
劉進幾人大駭,衝上前去,撲到任福的身上。探探鼻息,任福卻已經死了。
天上太陽高掛,沒有一絲風,冬天的嚴寒突然沒有了一樣,讓人煩躁不堪。山下震天的喊殺聲一下子從劉進的耳中消失了,整個世界死一般的寂靜。
抬起頭來,劉進對十幾個親兵道:「部署寧願一死,給我等一條生路。於我等而言,有主將如此,還有何求?部署雖死,屍身不可任番賊凌辱,你們願不願意隨我在這裡,與番賊血戰,保全部署肉身?若是不願,只管離去就是!」
生與死,有的時候是人最重大的選擇,但有的時候,卻簡單得不值一提。自古艱難惟一死,但對很多人來說,在很多情況下,他們會坦然面對死亡。任福起自卒伍,一刀一槍拼殺到軍人的最頂峰,死亡對他來說沒有那麼可怕。讓他死不瞑目的,是自己死得太過窩囊。眼看著勝利已經來臨,卻被一個廢物牽連,毫無意義地送了性命。
如果人生還有一次選擇,任福還是會選擇來救葛懷敏。哪怕知道自己會被圍在這座小山上,會被萬箭穿身,會死無葬身之地。對於一位勇將來說,逃避自己的責任,比死亡更加可怕。他可以坦然面對死亡,卻不能面對千無所指。
堅堅圍坐在任福的屍體身旁,劉進帶著十幾個親兵手舉刀槍,看著山下的党項兵。
遠處觀戰的元昊見此情景摸不著頭腦,對身邊的楊守素道:「上面的任馬帥是否已經重傷?不然為何擺出如此古怪的陣勢?人身還真能擋住箭雨不成!」
楊守素道:「或許人已經死了,這些屬下是怕我們辱其屍身,以身護主而已。」
「這廝委實是一員猛將,千軍萬馬之中竟然數次差點衝到我的身前。朕是何許人,豈會辱沒此等人的肉身!那種下作之事,非英雄所為!來呀,派人上身,看一看到底如何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