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都山一場大勝,西北的局勢已經明朗,元昊的叛亂已經敗了,現在只剩下怎麼敗的問題。前線指揮的將帥大臣,徐平不用說,韓琦等人未來前途也不可限量。呂夷簡剛剛六十出頭,年紀並不算大,只是最近他的身體不好。他這一生宦海縱橫,用的心思太多,透支了身體,自己也覺得只怕不能長壽。要為將來打算了,最少不能得罪徐平和韓琦兩人。
這幾天趙禎很興奮,一戰而滅党項數萬大軍,還全部是精銳,自己取得了太祖之後最大的武功。從最初元昊叛宋的憤怒,到三川口一敗時的惶恐,現在終於苦盡甘來,看到了勝利的曙光。這樣一場大勝,讓趙禎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很有意思,突然間就高大了許多。對周邊的國家,憑添了無數信心,從此也有底氣了。
呂夷簡到崇政殿的時候,李迪正在奏事。呂夷簡沒有說明要獨奏,趙禎便讓他進來與李迪一起,他現在滿心的喜悅要跟眾臣分享。
趙禎見大臣依然不燒炭,但崇政殿裡建了火道,裡面溫暖如春,大臣奏事終於不再像從前那樣受罪了。行禮如儀,呂夷簡把事情說了,交了熟狀上去。
趙禎正在興頭上,涉及西北將士的封賞,幾乎全部答應。接過熟狀,就當著呂夷簡的面畫了可,讓小黃門拿了去用印,讓呂夷簡直接帶回。
給呂夷簡賜了座,趙禎道:「適才與宰相正議論西北將帥,太尉來,正好同議。」
見呂夷簡自向自己,李迪道:「天都山一場大勝,朝中言論紛起,後邊是戰是和,眾臣意見不一。接下來必有大事,我們還是先商量妥了好。」
呂夷簡連連搖頭:「這個時候,本朝勝兵十數萬,錢糧充盈,昊賊又精銳盡喪,豈有言和的道理?非殺到興慶府,擒昊賊小丑問罪,盡復銀、夏、興、靈數州,不可停下!」
李迪道:「道理是這個道理,但朝中眾臣言論各異,總不是好事。要滅党項,當朝廷上下一心,定下方略,才好行事。主和的官員,無非是想循前朝故事,只要元昊去帝號上表稱臣,便依然羈縻。主戰的官員,則是要盡滅党項,郡縣其地。重要的不是戰還是和,而是戰後如何處置党項之地。是羈縻呢?還是廣置州縣?」
趙禎道:「便是如此。適才我與宰相商議,便是定不下來方略。若要羈縻,則難防日後不再出一個元昊,到時刀兵又起,生靈塗炭。而若是郡縣其地,則番胡民情與我們中原漢人不同,只怕多生事端。而且那裡地瘠民貧,設州縣後必然要有官員,徒費錢糧。」
從太宗時趙繼遷叛宋最後議和,到現在過去數十年了,很多官員意識里已經把那一帶視為化外,認為直接統治是累贅,這種觀念是有人主張議和的基礎。大宋的官員很會算經濟帳,有時候走火入魔,認為占了党項的地方是賠本買賣,不值得去做。在這個年代很多人的心裡,大宋疆土之外的地方,除了幽燕一帶是漢人故土,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收回來,是一種政治正確外,對其他的地方興趣不大。有唐朝的例子,普遍認為統治少數民族地區不划算,說不定還會惹禍上身,只要他們稱臣便就萬事大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