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值的公吏上了茶來,呂夷簡在案邊坐下,一邊喝茶,一邊仔細看那兩封文書。
過不了多久,王貽永最先進來。與呂夷簡敘禮畢,一落座便問道:「樞相如此急招我等來,不知是什麼大事?我武人,國事相公們商定,知會一聲便可。」
呂夷簡把兩封文書遞給他,口中道:「党項元昊請和,北邊契丹又牽扯進來,此事極是重大,怎能不招你來同議?此事中間只怕有許多曲折,我們千萬要仔細!」
王貽永接了文書,展開來看。一封是環慶路經略使王沿送來的,說是党項權臣野利旺榮聯名其弟野利旺令以及嵬名環、臥眷諍等番人大族豪酋寫了一封信函,派其教練使李文貴以這幾個人的名義,送到環慶路經略使司。信中說道,自從開戰以來,党項境內資用日漸睏乏,就連牛羊也都賣到了契丹去,已經無法支撐。党項已經深知當初叛宋為非,願讓元昊去帝號,重新向宋稱臣。特別是後面,有全族願為天子牧牛羊一句,其謙恭為以前所未見。看到這一句,呂夷簡就知道党項這次在天都山真被徐平打怕了。
另一封是河北路送來的,說是接到契丹快馬傳書,其使節劉六符很快就到宋境,讓宋派人迎接。劉六符的來意也說得很清楚,就是勸宋與党項議和。
契丹立國自然是以契丹人為根基,但境內一直有幾個漢人世家躋身高層,勢力與契丹人中的幾大族不相上下。勢力最大的漢人四族被稱為「燕四大族」,劉、韓、馬、趙,世代都有位至將相的人物。劉六符便出身於四大族的劉家,又是進士出身,在契丹的身份非常顯貴。契丹與宋的交往,一般是派一個契丹族的官員加一個漢人官員,單使的情況也很常見,便如劉六符這種本身就是契丹上層的漢人,或者契丹人中精通詩書的人。
派劉六符來,顯然契丹這次對調解宋與党項的議和非常認真,不是隨便說說的。
王貽永放下文書,對呂夷簡道:「煞是奇怪,怎麼是野利旺榮這幾個番酋重臣,而不是元昊派人送書?莫不是天都山一敗,昊賊威名盡喪,在其國內地位不穩?」
呂夷簡搖了搖頭:「這種國家大事,豈能沒有元昊授意?用野利等人的名義,不過是昊賊試探而已。若是徑以他的名字來書,必然會被本朝輕視,以後少了轉圜的餘地。昊賊真正倚仗的,只怕還是契丹。不知他給了契丹什麼好處,能讓契丹人巴巴趕來京城。」
王貽永點了點頭,明白了呂夷簡的意思。現實逼迫元昊不得不請和,只是他還是放不下架子來,所以才讓臣子試探。如果接到野利旺榮的書信,大宋上下喜出望外,那麼在後面議和的過程中,他開的價就可以高一些。相反,如果大宋不屑一顧,後面議和就不得不放下身架,低聲下氣地來求了。不過最後想議和成功,還是靠契丹從中斡旋。元昊自己也知道以現在的局勢,隴右一二十萬大軍逼到了家門口,他自己又沒了可戰之兵,想回到以前沒有叛宋的日子是痴心妄想。只希望有契丹幫忙,付出的代價少一些。
天都山一戰,環慶路派葛懷敏去,結果寸功未立,還丟人現眼,讓王沿非常尷尬。元昊也是把握住了這一點,才派李文貴去慶州,能夠在大宋掀起波瀾來。要不然,李文貴不管是到涇原還是秦鳳,甚至到延州去,都可能被認為是詐降,先被地方主官關起來再說。
范仲淹在鄜延路雖然沒有參戰,但卻抓住這個党項實力減弱的機會,在橫山地區大規模地招納生羌,廣修寨堡,向前推進。他與韓琦、梁適等人都是有功無過,手中又握有對敵的優勢兵力,絕不可能輕易言和。邊帥有臨機處事之權,元昊想和,也會被這幾個人先壓一段時間,說不定就拖到隴右大軍打下鳴沙和韋州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