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庠是詞臣,討厭戰爭,也懼怕戰爭,哪怕前線連連獲勝,仗在打著他就覺得心驚膽戰。從晚唐五代以來,契丹憑藉超強的國力操控中原政局,動不動就大軍南下,在這些人心裡便如夢魘一般,揮之不去。不知不覺間,他們下意識地就把党項與契丹視為同類,擔心戰爭繼續,一個不好党項大軍進入關中,威脅天下。能夠議和最好,國家周邊從此相安無事,國家安定,他們做個太平相公。
張方平等年輕官員,則是算經濟帳,算來算去覺得打下去不划算。現在朝廷的錢糧充盈,發展蒸蒸日上,與其把精力花在打仗上,不如全心全力把國內經營好。
反對議和一力主戰的,以三司的官員為主力。每當有官員說打仗要花錢,程琳都是簡簡單單一句話,朝廷有錢,三司現在最愁的就是怎麼花錢。你千言萬語,就頂不過三司手裡拿著大筆錢花不出去的事實。把錢發到獲軍功的軍人身上,總好過亂七八糟不知道花哪裡去了。而且三司屬下有營田務,還有各種場務,他們需要肥沃的興靈兩州,更加需要通向西域的商路。海上貿易換來的是金銀和各種奇珍,西域商路卻可以換來香料和馬匹,特別是馬匹,對於大宋來說有特別的戰略意義。
但在朝中主戰聲音最大,叫得最響的,卻不是三司,而是同知諫院蔡襄和以館閣校勘正編修《崇文總目》的歐陽修。他們兩人素來以敢說,言辭刻薄不留餘地聞名,而且有些刻意地向賞識自己的人動刀。晏殊是一代文宗,對這兩人非常賞識,正好被他們集火。
三司官員主戰是立足於本衙門,擺事實講道理,這兩人卻沒有這麼客氣。特別是歐陽修,充分發揮他的文學專長,旁徵博引,從三代到晚唐,痛陳求和的壞處。
這兩年歐陽修春風得意,已經從被貶夷陵的低谷中慢慢地恢復過來。
先是范仲淹帥延州,曾辟他去做掌書記,歐陽修認為讓他做「掌箋奏」的工作是大材小用,以要奉養老母為由婉辭。至於當年因為支持范仲淹被貶夷陵,應延州徵辟有結黨嫌疑,歐陽修對這說法倒是不屑一顧。所謂「朋黨,蓋當世俗見指,吾徒寧有黨耶!」
回京任館閣校勘,又有宋祁在被授知制誥時,舉歐陽修自代。知制誥是青雲路,以歐陽修現在的人緣,自然不可能,不過也說明了他已經進入了一個小圈子。
有蔡襄和歐陽修兩人主戰,此事便鬧得滿朝風雨,他們的文章被廣泛傳閱。
幾天之後,崇政殿裡趙禎與幾位宰執依然在議論此事。富弼陪著劉六符在路上慢慢向京城來,西北的徐平正整編軍隊,戰事不會在年前起來。但到了年後,不管怎樣朝廷都要定下方向。徐平近二十萬大軍駐紮在鎮戎軍以北,花費巨大,不能在那裡乾等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