親兵抹了抹眼淚,聽了這句話,知道許懷德的心裡,已經對違反徐平軍令的後果怕到了骨子裡。重重點了點,依然抽泣不停,還是彎腰拾起了竹杖。
手持竹杖,親兵向許懷德深施一禮,直起身來,口中道:「小的萬死!大軍違了都護程限,有違都護節度,請大帥受刑!」
許懷德重重點了點頭,把衣服又向下褪了褪,重新趴在了甘昭吉面前。
此時尚是初春,夜裡天氣寒冷。許懷德褪了衣服,結果夾夾雜雜過了這麼長時間,此時背後滿是雞皮,已經凍得狠了。
親兵舉起竹杖,眼中含淚,高高舉了起來,重重打在許懷德的背上。甘昭吉就坐在一邊看著,許懷德已經說得如此明白,親兵不敢循私,每一下都沉重無比。
許懷德緊緊咬牙,默默忍受,一聲不吭。從軍數十年,許懷德也是憑著弓馬武藝起來的,貪生怕死是貪生怕死,沒有退路的時候,這點狠勁還是有的。
結結實實打完三十杖,許懷德趴在地上對甘昭吉道:「請承受上前驗刑,日後都護面前有交待!天氣寒冷,我雖能忍受,只怕日後落下暗疾!」
這個場面,甘昭吉也有些動容。起身上前看過,口中道:「刑已驗過,日後我自會向都護稟報!大帥快快請起,尋軍醫要些藥來用了,不要因刑成傷!」
許懷德起身,心中苦笑。他怎麼敢去找軍醫?今天到這裡來領刑,除了隨身帶的這個親兵,他再不敢讓一個人知道。金創藥他早就備下了,只能等到回去讓親兵給自己擦。
越臨近清遠軍,軍中的人心越是不穩,現在一點就炸。自己所統的大軍,既怕去攻這種党項必然重兵把守的重地,更怕違犯了徐平軍令的嚴重後果,現在有的人精神已經接近崩潰。帶著這種大軍作戰,許懷德是兩頭害怕,已經很多天夜裡不敢合眼了。
靠著嚴刑重典、森嚴的階級法建立起來的軍隊,這是不可避免的事。只有那些多年在陣前拼殺,見慣了流血的老兵,生死完全不當一回事了,才能坦然面對戰爭。那個時候流血打仗就真跟別人種田一樣,不過是謀生的手段,死了兩眼一閉,就那麼回事了。這種軍事文化之下,越是在嚴酷的生活環境中謀生的人,越是能夠適應。他們本來的生活就朝不保夕,能夠真刀真槍跟人奪一條生路,就已經是自己能夠掌握命運,上天的恩賜了。
但是和平年代,哪裡去找這樣的人?禁軍已經幾十年沒打過仗了,許懷德所統的是禁軍精銳,大多身材高大,平時訓練也嚴。但禁軍招兵,優先招軍中子弟,在未入軍之前這些人就是京城閒漢,平時做做樣子還行,真面對死亡了,有個人能夠轉變心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