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文遠道:“其實是極貧,好不容易得到讀書的機會,這一次來省城考試還是借債做盤纏。恰好有人找到他,如果代考事成給八百兩,家裡就能還債,他三年後再考也能輕鬆一些。”
陸延氣道:“愚蠢,他既然能中,這一次中舉就有錢可以還債,來年會試的盤纏也會有著落,簡直是蠢到家的。”
林重陽沒有陸延那麼憤怒,他冷靜得多,窮對於書生們來說是常態,尤其那些來自於普通農戶之家,哪怕原本家境小康,讀書十年以後也會成為赤貧。所以說讀書其實也是分階層的,普通人想要讀書不是那麼容易的。
就拿林家堡來說,有百多年的家業打底,加上如今林中和經營有方,林家子弟才能這般隨心所yù的讀書,卻也不是無條件供應的,非嫡系子孫如果三次鄉試不中,天分又不是極好的話就要接受族內的建議走別的途徑,為家族出力。
像左、宋、張、陸、王等家族基本也是如此。
雖然科舉取士,讓天下貧寒之子也能下場應試,可現實就是這樣殘酷,每個州縣的舉人老爺基本都是大族出身,純粹的農家窮小子比重極少。
林重陽問王文遠,“結果呢?”
王文遠嘆道:“還好我沒去晚,跟他陳述厲害,他倒是也知道輕重,只是對方卻不肯輕易饒他,說既然答應就要堅持到底,否則就要大鬧貢院,讓他也沒得好。鬧騰了很久,崔涉被他們bī得想求我退出無用社,後來幸虧有縣衙的捕快夜巡,我就求著他們把崔涉先送去貢院門口。”
當時場面自然不是他說得這樣輕鬆,若不是顧忌他們是即將下場的生員很可能中舉成為老爺,人家當時就要胖揍他們一頓。而那縣衙的捕快肯幫忙,也是看在林重陽的面上,否則這件事根本沒法收場。
林重陽鬆了口氣,“走吧。”
凌晨時分他們背著包袱,挎著考籃拎著食盒等物,由小廝們打著燈籠護送出發去城北的貢院。
各城的貢院原本都建在東方或者東南方,取東方文明之意,濟南城的貢院也如此,不過後來一場大火將貢院燒了大半,士子燒死幾十個,貢院重建的時候就搬去北邊,建在大明湖畔,布政司衙門東邊。
林宅距離新貢院不是很遠,步行半個時辰就到了貢院前面的廣場集合處,一路上有縣衙、府衙以及調來的衛所兵士巡邏維持秩序,是以平安得很。
貢院三年一開,平日大門緊閉,門外的開闊廣場就成了現成的集市,林重陽等人之前來逛過多次,街上東邊是明經取士牌坊,西邊是為國求賢,中間坐北朝南是天開文運大牌坊。
牌坊後面就是貢院大門,三開間,正中懸著濟南貢院的黑字牌匾,大門外面是是東西轅門,有拒馬柵欄阻攔閒人勿進。現在大門未開,他們就在柵欄外面集合,等時辰到了就從轅門按府、縣順序排隊入內點名、搜檢、領卷。
他們穿過牌坊到了大門前,如今這裡燃著火燎、高腳燈籠,以及考生們自帶的燈籠,照到這一片廣場燈火通明,很快就人滿為患,考生、送考的、商販,將貢院門前的大街堵得水泄不通。
這時候容易出事故。
林重陽等人也有經驗,他們不像別人往轅門那裡擠,而是呆在貢院的外垣牆底下。
人多雜亂,很快就有人喊著自己考籃被人打翻、誰又被踩了、頭被撞了……
陸延道:“幸虧咱們沒住客棧。”
聽說住客棧的不少人莫名其妙就發生了事故,拉肚子是小意思,還有人從樓梯上摔下去、被樓上的物件砸中的……當然出事的基本都是各縣成績名列前茅的。
對於這種因為嫉妒而出手害人的事qíng大家也都心中有數,畢竟這一次考生起碼有一千五六百人,卻只能取七八十人,絕對稱得上競爭慘烈。
還有人說鄉試其實是科舉考試最難的步驟,當初以為府試難,現在看來府試就是小兒科。
不過林重陽也不是很同意這個觀點,如果鄉試比會試還難,林家那些不中進士的舉人們,真是要嘔血三升的。
莊繼法道:“咱們萊州府這一次出事的人少,大家都有準備平日很少出門,出門也必成群結伴,他們也不敢隨便挑釁。”
這個事qíng沈之儀之前特意叮囑過林重陽,沒事不出門,出門必結伴,林重陽自然也會叮囑其他人。
還有就是萊州府各縣的前五魁很少有單獨住客棧的,不是在林宅,就是在附近合租了小院,這樣方便去上課討論題目。
四更時候貢院大門dòng開,有衛士們跑步出列,打開轅門,先是兩隊身穿大紅號服的士兵,一隊手持著紅旗,一隊持著黑旗,從貢院裡出來,站在柵欄前一起搖動大旗,口中齊聲高叫:“恩鬼進,有恩報恩,怨鬼進,有仇報仇”。
如果不是林重陽等人早就有準備,只怕也會給嚇一跳,就算早知道都會心裡發毛。據說這是招鬼混呢,讓恩鬼聚集在紅旗下面,怨鬼聚集在黑旗下面,到時候一起跟著進考場,報恩的就幫著考生高中,報仇的就讓那考生不是發瘋就是出狀況考不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