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子辰點頭說:「嫡庶本就是世人吹噓出來的虛名,不過嫌少有人可以看透。」
「小的覺得,這就是大家所說的身在福中不知福。」
她撇撇嘴,繼續說道:「公子,小的不知道這駙馬到底是什麼人,但是,小的之前聽一位道長說過,平日裡看起來越是清心寡欲的人,所圖謀的就越大,而且這種人一旦信念被打垮,反噬起來就越是可怕。」
文竹眼底閃了閃,這小子比他想的還要通透。
小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旁邊男人的臉上,容顏絕世,面色冷峻,好像是天上仙池旁的白玉雕像。
她有些好奇,公子又是否真如世人看到的這般清微淡遠、無爭無為?
如若有一天,他心中所堅守的被人毀了去他會發怒麼?他發怒的樣子,又會是怎樣的?
「我發怒?」身側突然傳來了男子淡淡的聲音。
原來,在不知不覺間,小六竟然直接將心中的問題給說了出來。
她有些窘迫地垂下頭。
他發怒麼
顧子辰眼睫顫了顫,他似乎看到了一輪雜著一抹驚心的緋紅的殘陽。
「應該如你所說,很可怕吧。」他的聲音輕輕淡淡的,還有些琢磨不透的滄桑悠遠。
很可怕麼?
不止是小六,就連文竹都忍不住看向他。
顧子辰薄唇抿了抿,腦海深處那個他每日夜間都會重溫一遍的畫面再次浮現開來。
畫面里,滿是血紅的地上,到處都是被隨意丟棄的兵刃,和錯綜的斷臂,暴露在外的頭骨,肆無忌憚流淌的鮮血,以及盡情享用美食的禿鷲。
那就是他發怒的樣子,應該算是很可怕的。
忽然,袖子一緊,顧子辰從思緒中回爐。
小六剛剛覺得慌亂害怕極了,並不是因為顧子辰講的話,而是因為方才他黑如點漆的眸底如一潭死水,臉色也絕望冷厲得好像是死過一次的人般。
「公子,您還好麼?」
她小心翼翼地問:「您,要歇一歇嗎?」
清冷的眸光再次一閃,又是一個回憶鋪天蓋地的襲來
那是康榮公主的大喜日子。
外面敲敲打打,鑼鼓喧天,整個東啟都充斥著喜慶氣氛。唯獨他顧府,他的院中,一片淒涼蕭索。
因為公主突來的大婚,紅白喜事相衝,死於流匪手中的顧謝氏也就無法設靈堂,親友不能祭拜,亡者更不能風光下葬。所以,為了讓離世之人趕快入土為安,在前一夜,他們只能偷偷將其屍身運出潯陽城安葬。
當然,後來顧子辰經調查發現不妥,挖開了顧謝氏的墳冢,卻看到是一副空棺.這就是後話了
那時,她也是這般問的:「公子,您要歇一歇嗎?」
小六是顧子辰機緣巧合撿回來的,本來以為帶在身邊會不習慣,沒想到她的樂觀和小聰明卻給他黑白的生活里,帶去了光彩。
那時,顧子辰看著身邊滿是擔憂的小人兒,鬼使神差地回問了句:「擔心我?」
沒想到,她非但沒有被嚇到,反而滿眼真誠地點了點頭。
然後,顧子辰放下手中的毛筆,又說了一句不像他會說的話:「若我說,我此時心情確實是不大好,你又能如何?」
看著她冥思苦想的呆樣,顧子辰眸底閃過一絲淺笑。心中卻不由嘆息:難受麼?是。但,又何必要逗弄一個孩子?
搖搖頭,顧子辰準備再次拿起毛筆,畢竟寫字確實可以安定人心。
這時,寬大的袖口卻被人猛地拉住。緊接著,顧子辰手臂一緊,他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小六拉彎了身子。
他還來不及錯愕,就見一旁的小廝正咬著下唇,踮著腳尖,費力地將自己粗糙的小手舉過他的頭頂。然後,輕輕地,一下一下地拍著。
她說:「以前,每當小的難過的時候,都希望有人能這樣拍拍小的的頭。」
顧子辰恍然發現,他這是被人當作孩子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