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雖接近立春,京城長安仍看不到春天的影,大小樹木都陰鬱著臉站立著。牆角處,花池邊,堆著積雪。天空昏黃沒有生機,偶而只見一二隻灰色的鳥雀彈跳到堅硬的空地上,嘰嘰喳喳尋覓一番,倏地又飛升而去……
已到掌燈時分,天仍黑得早,不知從幾時開始,室外已飄起了縷縷雪花,燈光從門窗內照出來,顯得更加昏黃和溫暖。室內爐火熊熊,下人們輕手輕腳,忙這忙那。院子走道上的雪不時有人去打掃一遍。萬事皆備,只等夫人臨盆的那一刻。生子生女,深深牽動著尚書老爺的心,也牽動著武府上上下下人的心。
管家武金走過來,低眉順眼:“老爺,又變天了,您先用些飯吧,天這麼冷,喝點湯好暖和暖和身子。”
武士彠擺擺手:“我暫且還不太餓,等等再說,武金,外面雪下得怎麼樣?勤打掃著些,免得雪後路滑。”
“是,老爺,我已吩咐下去了。”武金邊答著話,邊把太師椅挪到火爐邊。“老爺,您坐著說話。年後這場雪下得有點稀奇,下午還是晴天,熱得都有人穿著單褂。臨黑天又落起雪來。雪片又大又輕,一會兒就蓋著了腳印。老爺,常言道瑞雪兆豐年。咱武家今兒又添丁增口,我覺著是好氣象啊!”
武士彠兩眼出神地坐在那裡,不置可否地嗯了兩聲,他的心不知道上哪裡去了,對武金的話,仿佛聽到又沒有聽到。
武士彠想的很多,心平靜不下來,他踱到八仙桌旁拿起《論語》,輕輕地吟誦了起來……
多年的人生歷煉,從賣豆腐到木材商,以及後來的領兵打仗,出將入相,武士彠每臨大事必靜氣,而讀上幾段《論語》,已成為他平靜心情的最有效的方法。
并州文水(今山西文水)是武士彠的老家。想當年,武家祖祖輩輩好幾代,都靠租種人家的田地過活,十分的貧寒。及到了老大武士彠、老二武士逸、老三武士彠這一代人,家境才逐步改觀。三兄弟頭腦活絡,不甘心於現狀,種地的種地,做小買賣的做小買賣,一天也閒不住。武士彠專管走村串巷,趕集上店賣豆腐。武家的豆腐做得又白又嫩,深受鄉鄰的喜愛,銷路很暢。再加上老三嘴甜腿勤,精於算計,沒過數年,就攢下了不少本錢,後來又和朋友許文寶一塊販點樹條木材,南北大集、互通有無。錢多了,買賣也大了,走得更遠了。隋朝末年,隋煬帝楊廣昏庸無道,面對國內的種種社會矛盾而不顧。這個著名的敗家子整日花天酒地,時常突發奇想,到處大興土木。木材,這個建築的主要原材料,需求量大增,武士彠他們瞅準時機,行賄送禮,狠狠地賺了一筆,成了暴發戶。於是在鄉間建房買地,過起地主財主的日子。但事實上,在隋煬帝的殘暴統治下,到處怨聲載道,民不聊生,盜賊蜂起,天下不太平,有錢也未必守得住。武士彠用手裡的錢,不斷地交結仕宦,曾在太原鷹揚府謀得隊正的小官,等同如今一名管理百十個兵卒的小連長。雖職微言輕,但好歹也是皇家軍官,武家完成了從農民到商人,又成為官人的徹底轉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