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後主看著蔡臨兒徐徐展開畫卷,面色頓變,畫上那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似,帶著征服的欲望,帶著蔑視的目光直逼陳後主,輪廊分明的國字臉膛上,寬而前凸的前額油光錚亮,真乃好相貌,額有紫光沖頂,目有日月之光……看著看著,陳後主尖叫一聲,面如土灰,脫口道:“朕不想見到此人!”掩面後仰在龍座中,“快撤去、快撤去!”
慌得宦官蔡臨兒、李善度急忙上前,三卷兩捆把楊堅的畫像拿了下來。薛道衡說:“怎麼皇上對我家文帝熟識?”
“啊——”陳後主覺得適才有些失態,不覺面色一紅,“隋朝的楊堅相貌英俊,但乍一眼看去,甚覺是異人之像,不似南方人眉清目秀。”
薛道衡道:“說得在理,就是久居北方的人,初次見到我家皇上也常常失態。”
“真沒見有這麼寬大額頭的人。”陳後主抹著額角的虛汗,沒有說出下面的話,他的龍顏,額上有五柱入頂,目光外射,煞是嚇人。他所擔心的還是楊堅的帝王之相,至貴之容。
有如駝鳥把頭埋進沙里一樣,陳後主驚嚇過後,很快恢復正常。調侃道:“朕自幼宮中長大,對相貌奇特之人所見不多,適才失態,讓薛使見笑了。”
薛道衡不知如何回答,靈機一動,說道:“實際依下臣看來,您也是帝王之相,玉面柳眉溫婉如水中之蛟龍,而我家聖上,八彩光眉四腔麗目,實是山龍之相。”
“好、好,都是真龍天子。”群臣附和道。
這時有宦官急急進宮,說張貴妃要趕來指揮《玉樹後庭花》的演唱呢。
“司馬申,那就開始吧。”陳後主軟綿道。“奏樂!”一時間,箏響簫奏……麗宇芳林對高閣,新妝艷質本傾城。映戶凝嬌乍不進,出帷含態笑相迎。妖姬臉似花含露,玉樹流光照後庭。
兩對宮娥彩女魚慣而入,翩翩起舞,高聳挽髻,雲鬢散綴各色花飾,長袖舞動間,香風熏人,起承轉合間,無不露出粉頸玉腿。晃目惹眼,恰似群蝶采蕊,嚶嚀不已。
兩對男倌由大庭兩旁走出相迎著宮女而去,合聲唱著七言詩句後三個字,步調整齊跨步在一一相對的宮女面前,俯仰低合、極盡淫糜之態。時而追逐,時而嘻戲,口不離詞,曲不離口,恰似過江之鯽、亂而有序。
纖纖細腰、風擺楊柳的體態,嬌人可親,隨節奏的起伏,她們不時拋出各種媚眼,環形情動,臀股相連,圍成一個圈,時而挺胸,時而扭臀,時時高高地翹起大腿,做出各種渴求滿足欲望的情態,絲製的紗裙幾近透明,雙臂向上時,玉藕似的臂膀盡露,彎腰後仰時,白色的肚皮在陽光下一片耀目的眩暈,能裸的部位她們全裸了,不能裸的部位也在表演中著意加以刺激性的突出。薛道衡除了聽、看以外,還著意留神一下陳後主和他的朝臣的表現,俱是貪婪的目光,流著口水。有的聚精會神、目不轉睛地看著,有的談笑著,唾沫橫飛,髒話、下流的話不堪入耳。這是貨真價實的亡國之音啊,薛道衡暗自思忖,古代延陵季子聽罷列國的音樂,從而對每個諸侯國的前途命運做過驚人準確之議論,那吉凶、禍福、險安的的一一判斷,都被後來的歷史證明了他的預言絕非信口雌黃。眼前這是什麼?這是動物們發情時的哀鳴,這是淫蕩時那肆無忌憚的宣洩,這更是兔死狐悲式的悲鳴,這是中箭的孤雁下墜落地前的絕望的呻吟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