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堅是個性急之人,當樂工齊樹堤埋頭數月,折騰半年有餘,仍沒能完成時,文帝甚感遺憾和惱火。太常卿牛弘上書稟奏要求重新修訂,並說,齊樹堤是操藝之能而非創樂之才,意思是,那齊樹堤僅是個樂工,不識曲譜,但要是有曲譜他能夠精湛地演奏出來,但要他創作,非其專長。文帝依奏,並讓牛弘牽頭,和國子監祭酒辛彥之、國子監博士何妥等人討論修定。
可是牛弘今天上奏,還沒有完稿,這能不讓文帝生氣嗎?他作色怒道:“朕深知修定樂律之難,就像寫一篇無題的文章,不知從何開頭,不知從何下筆。因此,朕一再給你們時間,撥給你們錢物,工欲美其事必先利其器嘛!文章的難做那可能是主題不確定,但這修定樂律是定的,就是在樂府中歌吟我大隋的文治武功。這有何難?朕粗通音律,要是再定不下來,朕親自修改,你們只須領俸祿就可以了。”
這是最大的諷刺,幾位朝官自然感到面上無光,訕訕地侍立在殿下,頭也不敢抬起。老臣牛弘心中有些不服,這樂律修定之難,遲遲定不下的原因,你楊堅也是知道的。何況三番五次的稟奏時,你總是挑剔得很,這也不能用那也不入音,怪只怪我今天多嘴,如實講了一些實情,這並不表明做臣子的不努力、不用心。
牛弘出班奏道:“臣等自領命以來,夙夜憂思,皇上請想,由於南北長期分裂,各自的音樂發展道路大相異趣。皇上又要兼百家之長,可是,如今長安的樂府東湊西挪也找不出幾件像樣的樂器。陳、梁舊樂,多涉胡戎之伎,南北音樂,不僅風格迥異,而且樂律也大相逕庭。因此,綜合起來說,南北音樂,放在一起重新確定音律確實不易,所謂的兩種風格就如同兩條道上的奔馳的馬車,似乎摻和不到一起。所以才積年終議不定。”
楊堅一聽,更是氣不打一處來,責問道:“朕受天命已有七年之久,而你們的樂府猶歌前代功德,還給朕說出這麼一大堆理由,什麼南北迥異,其實完全可以各盡其妙地融匯在一起,今天的大隋,各種樂器都有,就連羌族、鮮卑族、党項族,等等少數夷戎之幫的樂器也應有盡有,可朕聽起來,不也有朕的中原之聲嗎?”楊堅越說越氣,“來人,將牛弘、何妥收監,就按藐視聖上定罪。”
班首高熲連忙上前:“皇上暫息龍顏之怒,依臣看,牛弘等人確實為修樂盡了力,為什麼還定不下來呢?主要還是南北分裂,南方的音樂從整體風格來說還不如北聲,魏晉名士對傳統儒學的猛烈衝擊,無人感應的音樂理論開始崩潰,嵇康的《聲無哀樂論》猶如一聲風雷,看來音樂的盛行不日即將到來,如今的樂理不全,樂器破損,不合音律的頗多,不如暫且放一放,假牛弘等人以時日,待聚積了天下所有能彈奏出五階或七階的黃鐘大呂等來演繹推理,或是下詔遍訪能制樂高手參與其事,皇上意下如何?”
楊堅暗想,也就只好如此了。隨和顏道:“就依高愛卿的意思。太常卿!”楊堅側目說道,“朕確實心急呀,何妥呢,你們都要盡心盡力,為平陳將士送行的樂律能近日拿出來嗎?想朕萬千兵馬浩浩蕩蕩直下江南,如沒有高揚的樂律以壯其色,以壯其威,那豈不是如同滿桌好菜缺了名酒,金盔金甲內飾以粗麻制服!”
身為西域胡人之後的何妥有些坐立不安,雖說他是北方人,但自幼長在南朝,“侯景之亂”時舉家遷徙北周,多受傳統儒家文化教育,幼時被稱為神童,時為一代宿儒,對音樂有些獨到見解,他說:“大隋朝可以不用鼙鼓,但鼓樂必不可少,臣已經有一樂譜,主律是威風鑼鼓,奏以黃鐘大呂。聲勢磅礴,鏗鏘聲震雲端,大雁為之駐足,河魚為之躍水,確能激發鬥志,為正聲之道。”
文帝聽後,大加讚賞:“儒家的音樂經典《樂記·樂論篇》早就指出:樂者,天地之和也;禮者,天地之序也。和,故百物皆化,序,故群物皆別。”楊堅面色愈和,“那就請高愛卿下朝後,代朕一聽,如能揚朕士氣,壯朕軍威。當採用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