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政讀到這裡,把書往几案上一扔,不滿地說:“簡直一派胡言!‘萬民之主,不阿一人’勢必造成人人都有窺伺君主之心,臣可以此弒君,民可以此犯官,天下豈不大亂!如果說這裡有可取之處,我倒以為此文的書寫清秀圓潤中有剛勁之力,值得效法,不知書寫此文之人是誰?”
李斯恐慌之餘微微竊喜,急忙俯身說道:“正是鄙人。”
嬴政打量一下李斯,月眉象眼,鼻直口方,舉止文雅,談吐言語不多但讓人一聽就十分入耳,只是略微有幾分奴顏卑膝,也許因為自己是君主的緣故吧,嬴政並不介意。“你在丞相府任何職?”
“在下李斯,在相府任侍郎。”李斯有些羞怯地說。
“唔,才是個郎官,你來相府時間不久吧?”
李斯更不好意思了,“說來慚愧,我來相府一晃七年了,同來的人大都被丞相推薦到朝中為官,留府中的也都升為大夫了。也許是我學識淺薄不諳政務,丞相一直讓我負責編纂《呂氏春秋》一書,而此書又不合大王心意,我真想重返師門再苦讀幾年,又因青春易老時光不再,唉——”
“你曾在何處求學,拜師何人?”
“楚國蘭陵荀況為家師,實在有辱師門。”
李斯邊說邊偷偷打量嬴政的表情變化,揣摩對自己的態度。嬴政一聽李斯是當代大儒荀況的弟子,立即刮目相看,親切地說道:
“強將之下無弱兵,名師之下必有高徒,你是儒派大師荀卿弟子,也一定有過人之處,只不過未被發現而已,人的才華猶如金子,有時被糞土所掩埋,如何能夠被眾人所識呢?但人又不同於金子,金子是一死物無法移動,而人就不同了,可以不斷改變個人所處位置展現自己才華,正如趙國毛遂自薦平原君脫穎而出,得以名揚諸侯,你何不效法毛遂呢?”
李斯從嬴政的簡短几句談話中看出對自己頗有好感,再次感到“人的名樹的影”這句話的重要,秦王之所以對自己另眼相看,還不是看在自己是荀況之徒的名份上,揣度一下秦王政的心意說道:
“大王此來相府定為出兵之事,其實大王是多慮了,以在下鄙陋之見,五國之師並不值得讓大王憂慮。五國出兵的目的是效法田忌、孫臏圍魏救趙的戰術,但同樣的戰術卻因時因地因人而異,龐煖雖為趙國名將,但糾合起來的五國人馬人心各異,龐煖無平原、信陵二君的威望,不足以統帥眾人之心,雖是五國人馬,總共不足二十萬人,何況他們分成五路而來,每一路人馬為一國軍隊,名義上是龐煖統一指揮,其實是各自為戰,各國的將領必定受君王之託把各自國家利益放在最先,攻戰之時一定相互觀望,只要能擊退其中一路人馬,其他各國必然膽怯而退。大王派遣一員猛將迎敵就足夠了,何必委屈身價到此呢?”
嬴政並不回答李斯的回話,而是反問一句:“依你之見本王為何來此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