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轉身握筆,要寫下藥方。只提筆間筆鋒晦澀,指尖顫動,十來字寫完,竟仿似赴了場大考。
他將藥方遞給明珠,淡淡道:「有些人是須臾飲不得酒的,飲酒如服毒。其實無大礙,歇息兩日便好。這一劑藥,可服也可不服。明日我再過來看過。」
明珠不動聲色收回飛鏢,接過藥方,目送他離去,這才低頭往藥方上看去。
葛根、萬年甘……都是普通解酒的藥材,沒有可疑物。
她將藥方收進衣襟,五福卻來拉扯她,急沖沖道:「怎地,你不想為姑姑抓藥?我去抓!」
明珠只遲疑了一息,便將藥方給他,再塞給他一粒碎銀,刻意道:「快些去,姑姑能不能挨到煎好藥,還說不定。」
五福明明聽到柳太醫說「無礙」,卻被明珠的話驚得魂飛魄散,嗚咽抹淚,急急往太醫院值房跑去。
春杏對明珠的行徑十分看不慣:「作甚捉弄五福?姑姑何時到了咽氣的地步?」
明珠並不理她,轉頭進了配殿,坐在炕邊看著熟睡的貓兒,微微嘆了口氣:「外間都知道你病的重,該不會來打擾了吧……」
她想多了。
五福回來的不多時,廢殿就客似雲來。
先是工部值房的幾位役臣念著前恩,借著進掖庭修葺被大雪壓垮屋頂的當口,前來探了一回胡貓兒,慨嘆天妒英才,掬了幾捧同情淚,悵然離開。
再是不知做什麼的一個太監,送進來兩根不壯不細的人參,也不自報家門,只對著貓兒磕過兩個頭後,語焉不詳的同明珠道:
「我家友人多虧了胡姑姑,才重獲起復。友人說,如若姑姑真的仙去,喪葬禮儀他來置辦,一定將姑姑打整的妥妥帖帖。」
明珠還沒聽出個門道,隨著一聲長泣,李巾眉的一條腿跨進了破圍牆。
瞧見廢殿幾人神色平靜站在院裡,她吼了一半的啼泣噎在了半途,當先探頭問道:「人死了沒?」
當先那小太監回頭看了李巾眉一眼,又轉頭切切交代明珠:「花圈紙錢這些不頂用,招人眼。風水好的墳地才是最主要的,低調奢華。」
李巾眉豎著耳朵,聽見「花圈」、「紙錢」、「墳地」,嗓子眼裡的餘下的那半句哭嚎立刻加大,眼淚珠子不要錢的撒下,引得那太監也提前來了悲哀,嘆上一句「英年早逝」,抹淚離去。
胡貓兒萬萬沒想到,自己的這一癱倒,為自己招來了一場葬禮。
如果她在天有靈,呸呸呸,如果她醒過來,定是不能放過罪魁禍首李巾眉這位損友的。
鵝毛大雪在晌午時分驟然加大。
宮裡各處閒暇之人,仿佛遇到了百年盛會,積雪並未阻攔他們的輕快步伐。他們雀躍進了掖庭,一路往廢殿方向而去,瞅一瞅傳說中的貓妖死了後會不會現原形。
廢殿裡,先到之人已將小院塞嚴實。
有人為了能站在頭排而起了爭執,一番打鬥下,將廢殿原本就破了個大洞的院牆徹底衝垮,反倒如了大部分群眾之意——看熱鬧再不用交入場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