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或假日,他和她攜帶著兩個孩子,到附近的公園或者山上去郊遊,孩子們總是玩地很開心,路過的人經常會微笑著注視著他們四人,而後由衷感慨:“多麼幸福的一家人。”
幸福……嗎?
每當這時,陳小路總是微微怔住,是啊,她必須幸福的。
在別人眼中她也是幸福的。
所以,她必然是幸福的吧?
孩子們總是分不清真正的現實,或者說,他們純潔的目光才能看到真正的現實。
“媽媽,為什麼你沒有和爸爸住在一起呢?”
“爸爸,為什麼媽媽住在我們隔壁呢?”
這樣的問題,究竟該怎麼回答呢?
“她並不是你的媽媽。”
“他並不是你的爸爸。”
這樣的話語,並非沒有說過。
“可是別人都說我們是一家人。”
可是總被這樣的話語輕易駁倒。
他們,究竟算什麼呢?
日子又這樣一天又一天,一天又一天,如流水般划過。
三年,五年,十年……一生……
白髮蒼蒼時,他們依舊是鄰居。
那個時候,觀月初這位享譽全球的導演已經正式退了休,而陳小路這位普通的職工也已經退了休。
因為,都到了休息的年紀了啊。
觀月初依舊有晨運的習慣,陳小路也總是起的非常早——大約是年紀漸老的關係,她現在的睡眠時間已經變得很短,而且易醒。
“喲,觀月老爺爺,你回來了啊?”
“鄰家的老奶奶,今天有什麼早飯吃嗎?”
“拉麵吧。”
“……我們已經吃了三天拉麵了。”
“不滿意的話就自己做!”
“……”
明明都已經這麼老了,似乎吵架的習慣依舊保持著。
但有一點的確改變了。
比起年輕時,他們的關係要親近了不少。
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?
大約是兩個孩子因為學習和工作相繼離開,寂寞再次降臨到了他們的身邊吧?
早餐後,他開始關注最近的新聞和新電影。
而她,則修剪起庭院中的花糙。
午餐依舊是一起享用。
下午,他幫忙修剪花糙。
她坐在一旁的太陽傘下一邊摸著酸痛的腰一邊指揮。
“別老動嘴皮子,你也來幫忙啊。”
“我都忙了一早上了,啊呀呀,腰好痛。”
“……那都是你平時不運動的惡果。”
“所以經常運動的觀月爺爺,一切就拜託你了!”
“……”
與年輕時不同,現在的嘴上鬥爭似乎經常是她贏。
真奇怪,不是嗎?
吃完晚飯的傍晚時分,兩人相繼走出各自的大門。
——相隔一米左右的大門。
不知是誰先邁出那一步,而後兩人並肩而行,一起去附近的公園散步。
日子就這樣一天又一天,一天又一天,如流水般划過。
一生似乎真的很短暫。
而後,她死了。
確切地說,是要死了。
靜靜地躺在病chuáng上,從小養大的兩個孩子站在她的chuáng邊靜默地流著眼淚,而一直固執而持續地出現在她人生中的那個人,卻不見了身影。
“不要哭。”
“其實,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。”陳小路注視著潔白的天花板,如此說道,“我這一生,真的幸福嗎?”
“……您覺得呢?”
“應該,是幸福的吧?”她不確定地回答道,“我有一份安穩的工作,還有你們,更重要的是……”
她有一個一生的朋友。
他們從年輕起認識,一生相jiāo。
他們是鄰居,每天見面。
他們是花友,每天一起照顧花糙。
他們是飯友,雖然愛好各不相同。
那個人,從年輕的時候一直陪她到老。
他們攜手度過了漫長的一生。
真真正正地做了一生的朋友。
而到了最後,她最難以忘懷的是,不記得是哪一天,白髮蒼蒼的他在公園的推車前排隊幫她買可麗餅,偶爾間回眸,眼神中滿是溫和的笑意。
天空中流淌著大片大片的火燒雲。
夕陽的橙色光芒灑落在他蒼白的發和明亮的眼眸中。
那一刻,明明已經是老太太的她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qiáng烈的想要哭泣的**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