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“我一生三次撤退,沒臉見人呀!”
我1907年生人,雲南瀘西人,現在叫建水。我是昆明長大的,敗軍之將不給祖宗丟人,所以取了個假名“雷雷”遮羞,拆開來成了“雷雨田”。我一生三次撤退:打日本撤退,徐蚌會戰撤退,聯合國壓迫我們從緬甸撤退……沒臉見人呀!
小時候我不安分,離經叛道。總以為自己家鄉不好,覺得這也不好,那也不好,這山看著那山高。民國二十三年(1935)我離家出走,到南京憲兵學校找老鄉朱培德前輩。“九一八”以後,我整天就想報效國家,打日本。打日本一直打到最後,我自己成了反革命,又因為反革命跑到美斯樂。去年世博會我回了趟昆明,可世博會上看不到外國人。
民國二十五年(1937),盧溝橋事變讓蔣委員長忍無可忍,再也沒有和談餘地。“八一三”是我們主動,日本人要三個月滅亡中國,蔣委員長說那就打上三個月讓世界看看。現在檢討起來戰略上不成熟,不該選擇在上海硬拼,把中國的精銳都用上了,而我們火力不如日本,損失太大。
淞滬戰役山本五十六的兩條名艦都很先進,我們的炸彈扔上去就彈開了。日本飛機炸完我們可以飛回去鑽進船的肚子裡面,躲起來。最後,中國飛機拼了命,尾隨著也飛進去,和敵人同歸於盡。中國飛機把日軍旗艦“出雲”號都炸傷了,日本人這才把它開回日本修理。
日本人的飛機好,我們性能差,在天上撞敵人。日本的坦克好,國軍不知道什麼是坦克,士兵衝上去用刺刀戳瞭望口,他關上了,我們就用機槍打。士兵身上綁了手榴彈,要和日本人同歸於盡。
二、我當兵最恥辱的一天
當時守南京城的是我們憲兵。日本人一條街、一條街打到中華門,點燃房子,再依託中國民房步步為營。中國精銳部隊集中在上海、蘇州、無錫一帶,杜聿明率領中國第一個裝甲團全拼在裡面。國軍損失很大,南京的守城部隊十分殘破。12月13日我們奉命撤離首都,是我當兵最恥辱的一天。
我們跳進長江,北方人把高粱稈捆起來,用鋼盔划水,我們南方人開始只會用木板浮在水上。膽小的人開始喊救命,我知道那個時候最需要沉著,只有沉著才能救自己。我們2萬多弟兄跑到瓜洲上,瓜洲只有兩個出口,其他地方都是沙灘,人上去一動,就會陷進去,沙的壓力很大,馬上能把活人悶死。一個多星期後,我們把草根都吃完了,日本兵艦在兩個出口交叉巡邏,巡邏艦上有小飛機,而我們只能從這兩個小口出去。
日本人向我們喊話:“只要不跟老蔣,可以照樣在部隊上工作!”“願意回家的給50塊大洋!”50塊大洋相當國軍中尉一個月的工資,我一聽就不信。可鄉村兵沒見過世面,聽說給錢就出去了。我們300人堅持不出去,寧肯餓死也不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