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滄海眉頭深鎖,不知李慶成有何布置,李慶成方道:「帶上來罷。」
疾風換了身武袍,頗不自在,難受地撕扯衣領,李慶成又怒道:「規矩點!」
疾風蹲在椅上,帶著敵意掃視廳內諸人。
韓滄海道:「這又是何人?」
疾風滿臉虬髯,形貌粗獷,張嘴時犬齒潔白,朝韓滄海呲牙。
「我認得你。」疾風道。
韓滄海眯起眼道:「我未曾見過你。」
疾風:「你是那個將軍,和我父親一路的,我遠遠見過你。」
韓滄海:「你父親?」
李慶成淡淡道:「他父親就是何進。」
韓滄海登時如中雷殛,發著抖上前,雙膝跪在廳上。
李慶成忙出來扶,韓滄海不起,顫聲道:「臣罪該萬死,竟未發現何進暗藏禍心……」
李慶成怒道:「起來!現不是說這話的時候,小舅,還有內情,你等何進來了再說話不遲。」
李慶成把韓滄海又拖又拽地按回椅上,韓滄海眼中儘是難言神色,何進來了。
「何進!」韓滄海一聲虎吼,震得滿廳皆靜。
何進入廳,眼中驚惶神色一現即逝,躬身跪下。
李慶成笑吟吟道:「何功曹?」
何進道:「臣在。」
李慶成一開口,韓滄海便噤了聲。
只見李慶成取出一枚圓球,道:「把那屍體解開。」
兵士幾下抽了繩,廳內臭氣熏天,眾人幾欲作嘔,李慶成不為所動道:「認清楚了,這可是你手下的兵?」
何進看了一眼便道:「是,此人名喚林九。」
李慶成道:「你將這眼珠取去,且看能不能對上,這是那夜眉山遇襲,我的鷹啄回來的。」
方青余接過眼珠,交給何進,何進親手把眼珠嵌入那死屍眼眶中。李慶成示意,兵士們便將死屍抬了出去。
「那屍體曾經來找過你,是麼?」李慶成側頭道。
疾風粗聲道:「父親!」
李慶成喝道:「我在問你話!」
疾風道:「是!他是被我殺的!」
李慶成:「你為什麼殺他?」
疾風答:「他罵我!罵我是廢物!殺不了你!」
韓滄海臉色鐵青,李慶成又道:「何進,這人是你養子?」
何進道:「是。疾風,你怎在這處?」
韓滄海怒而一拍茶案,發出巨響,喝道:「何進!你如今還有何話說?!」
何進絲毫不慌,謙和道:「殿下請讓臣說一句話,說完再治臣的罪不遲。」
李慶成冷冷道:「說罷。」
何進:「有人陷害我。」
廳內靜了,韓滄海道:「從實道來,若有半句欺瞞,治你死罪。」
何進:「疾風是我養子,確實;那屍體也是我部下,確實。但臣從未派人與疾風接頭,讓他謀刺殿下,方才那人生前定是受人收買。疾風回到眉山之後,我未曾與他打過照面,近十年尋不見他下落,如何與他接頭?」
李慶成眉頭擰了起來。
何進又道:「殿下可詳細盤問疾風,這些年裡,他是否見過臣?」
疾風登時道:「沒有。」
何進道:「那麼如何斷定,這些事,俱是受臣驅使?自殿下抵達江州數日間,臣的兵營里共有四名逃兵不告而別,臣先前還在疑惑……韓嶸?」
韓滄海眯起眼,思索片刻,起身抱拳道:「殿下,臣今日確是聽何進提及此事,早間何進派人前來知會,便因兵營內離奇消失了四人,當時並未多想,只道是尋常逃兵,如今看來,確有蹊蹺。」
李慶成一聽就知道何進不見信使回歸,定是提前作好了布置,暗嘆此人老辣,淡淡道:「小舅你坐。」
何進又道:「臣從功曹之職十年,領江州預備軍統領,兢兢業業,從不敢生他念,一片忠心日月可表,懇請殿下明察。」
韓滄海沉吟不語。
李慶成早就料到何進會有這一招,緩緩道:「再問你一次,你是全不知情,對麼?」
何進道:「請殿下給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,今夜可派人從旁監督,讓臣前去查明內情,那四名逃兵的家或在北縣諸地,或於眉山村莊,讓臣前去一查便知。」
韓滄海看向李慶成。
李慶成心道本還打算看在小舅面上留你一命,你既不認須怪不得我。
李慶成:「我還有一事想說。」繼而從案上紙下抽出信,揚了揚,說:「這是從信使身上搜出的信,是你寫給自己兒子的,是也不是?」
疾風一見之下登時氣血翻湧,吼道:「父親!」
何進自若道:「不是我寫的,從未有過此事。」
疾風一愕,李慶成道:「把他帶下去。」
張慕與方青余馬上把疾風架了下去。
李慶成拆開信封,卻不取信紙,自言自語道:「但這信上是你的筆跡。」
何進幾乎完全忘了此事,此信沾手即死,不管李慶成還是疾風,得了信定會拆看,如今李慶成和疾風都活著,也就證明這封信並沒有交到任何一個人的手中。
李慶成還未拆,何進的呼吸幾近停頓,看著李慶成的動作。
孰料李慶成看了一眼便不拆,隨手一扔,那信打著旋飛到何進膝前。
「你且看看,是不是你寫的。」李慶成道。
何進:「殿下,決無此事!」
韓滄海道:「取來我看看。」
李慶成冷冷道:「不,小舅,只有他自己,才最清楚自己做過的,不是麼?小舅你縱然認得出他的字,但他自己是否寫過這麼一封信,一看就知。」
「何進,你自己看看?讀出來。」李慶成調侃的聲音傳來。
何進這下徹底完了,只要抽信一碰就死,不碰信,又顯得可疑至極,說信上有毒?李慶成定會問:你是怎麼知道的?
怎麼做都不行,身邊的親兵早被李慶成吩咐攔在府外。
疾風也被架走了。
何進額上滿是豆大的汗水,韓滄海正要起身,李慶成卻先一步走到何進面前,躬身拾起信。
「疾風吾兒。」李慶成左手持封,右手捏信一抖,背對何進,擋住了他的視線,念道:「小舅,你看是他的字麼?」
韓滄海起身來接,李慶成卻不著痕跡避過,只以手掌挾著讓他看。
韓滄海也不多想,對著燈光端詳,道:「極像他的字,小舅看不出來,但我覺得不是他寫的。」
李慶成側過身,刻意讓何進窺見甥舅二人看信之景。
那一刻何進心內打了無數個主意,雖不知李慶成為何沒中毒,那麼毒信定是被掉包了,裡面這封信紙多半是換了臨摹出的新信。
太子是打算試探,還是陷害?
短短頃刻,何進選了一個最保險的辦法。
「臣確實曾經寫過一封這樣的信。」何進道:「但那是許多年前,托人尋找流落在外的疾風。」
李慶成隨手把信團成一團扔到何進膝前:「你自己看罷。」
韓滄海回位坐下。
何進拾起信,展開,對著燈光端詳,瞬間發著抖抬頭,看見李慶成正低頭漫不經心地解下手套,與他對視時,眼底閃過一絲殘忍的,得逞的笑意。
何進的唇動了動,終究還是沒說出什麼來,手指頭現出墨黑,全身抽搐,最後朝地上一歪。